鈴木史郎思考了一下區別:雖然破壞方式不一樣,但就最終結果來看,那塊地不還是荒著長草?
“它是怎麼出現的……和我們要承包它有衝突嗎?”
“工程量不可同日而語。”
中年男子解推了推眼鏡,解釋說:“迦具都玄示的王劍崩毀,對地表、及地表以下的深層地質,都造成了遠超預計的影響,休整時需要起出的廢土是隕石撞落時數倍,而沿海、或者說隕坑中心砸穿了的地方還需要加厚地層,單是前期工程需要花費的時間,就已經和你們原定的整體工程時間一樣長了。”
“後續人工費用的堆疊,資金鏈條的周轉,還有宣傳和買賣開發,都會以年為單位向後順延。”
非時院頓了一下,拿出另一份文件遞給鈴木史郎:“事實上,禦家也曾想過重建,但財政撥款隻能分期,而在本身沒有多少餘裕的情況下,那很可能是個投進一大筆錢後,卻依舊不上不下爛著尾的存在,恕我直言,重建迦具都隕坑需要的資金量,是貴方這份計劃書列出金額的七倍還多。”
其實就算這樣,建成了以後還是很賺的,但依照非時院的估算,鈴木家的體量根本撐不到建好的那一天。
“這樣啊……”
鈴木史郎好脾氣的看了他準備的資料,皺著眉頭思考了半天,終於下定了決心:“還是蓋吧。”
“哈?”
“我是說,”鈴木史郎若無其事的看向國常路大覺:“情況我都知道了,七倍的錢確實有點麻煩,不過要是批的話,我們家還是可以做的。”
好賴是園子想要的遊樂園,七倍……就七倍吧。
黃金之王的氏族“非時院”,是他控製國家的重要手腳,這裏麵都是些不一定能打、但才能卓著的精英分子,而因為黃金之王的特色,這些人雖然幹著政客商人的活,本質上的行事標準全是“為國為民”這幾個字。
聽到鈴木史郎的話,該中年男子的第一反應,並不是終於可以把爛尾地產甩出去了,而是不由自主的開始擔心:鈴木家這等龐然大物,要是被這傻逼計劃被拖破產了,會對社會造成多大的糟糕影響呢?
然而他英明神武的王國常路大絕先生,在麵無表情的看了鈴木史郎半天後,一言不發的選擇了批準。
看著鈴木會長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中年男子情不自禁的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禦家,依照我們的估算,不,就算鈴木家的資金比我們估算的多得多,但也不可能——”
“可能的,”黃金之王稍稍眯起眼睛:“內部對鈴木家的財產估算本就有所出入,何況他們家的能量,比你想象中還要大不少。”
“……既然這樣,就應該提升監視等級。”
“監視也不會有用,鈴木沒有任何問題。”
黃金之王透過窗戶看向遠去的車輛,累了似的的閉上了眼睛:“鈴木家最可怕的,是他們在金錢上的‘運’。”
這是個被財神眷顧的家族。
——不管世道如何,不管計劃是否周全,不管是否有人心存惡念,鈴木家的擁有的“運”,注定了不管在什麼情況下,他們都隻會擁有越來越多的金錢。
國常路大覺之所以在第一次駁回申請,為的就是親眼確認一下,當年他看見的那些個鈴木,是不是真的發生了他所想的那種變化。
雖然當事人們似乎沒有發現,但就這一麵的結果證明,他確實沒看錯。
迦具都隕坑的事讓政府幹,也許尾大不掉還會拖累賬麵,但讓鈴木財團接手,那就注定了這個計劃進行的過程中,也許會充斥各種陰差陽錯,也許會有各種啼笑皆非的巧合,還有可能會有人插手使絆子——但在一連串磕磕絆絆的意外之後,那個新開發區一定會好好的建起來,並且大賺特賺。
這就是被注定好的“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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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後隔了差不多五年,鈴木史郎於今天早晨,再一次聽到了黃金老頭威嚴又刻板的聲音。
王權者必須有絕對的自主權,一個擁有發展氏族能力的王,別說跟大財團結親了,不遠不近結個盟都是震動各方的大事情。
何況王還有責任,還隨時有可能掉劍死。
——其實隨時可能掉劍死的隻有赤王,但前代青王羽張迅死的實在讓人猝不及防,所以在赤王不知道什麼時候死的情況下,其他王的生命安全也成了問題。
國常路大覺的話有理有據:為了國家的和平,放棄你的女婿吧。
臨掛電話前,黃金老頭本著為國為民的情懷問候了一下最近的交流會,最後額外提一句:“不要掙紮了,你的女兒不可能嫁人的。”
鈴木史郎咋聽咋覺得這是個詛咒,心說我早前腹誹你那些話,是不是都被你用超能力聽到了?
可聽到就聽到了,你不高興可以腹誹回來啊,詛咒別人的女兒算怎麼回事?
但事實上,黃金之王隻是說出客觀事實罷了。
總之,宗象禮司離開這事裏麵牽扯的東西太多,說仔細了連世界觀都要重新洗一遍,鈴木史郎成天擔心她閨女累的神經衰弱,然後智障複發,根本不可能放任這種消息衝擊她簡單的思維邏輯。
所以他也隻能沒頭沒尾的、學著國常路大覺的語氣歎息。
“園子,為了國家的和平,放棄你的未婚夫吧。”
“精索靜脈曲張是……什麼意思?”
在父母不甚自在的咳嗽聲下,園子一頭霧水的研究了半天,覺得這個名稱聽起來,怎麼既像是頸椎病……又像是高血壓呢?
鑒於她爸媽除了尷尬,似乎沒有什麼特別沉重悲傷的意思,她腦子裏轉了好幾圈都沒往絕症方麵想。
說起來她爹這都快五十了,得點心血管疾病倒也算正常,依照她對自己家的了解程度,除非真的是板上釘釘的絕症,否則再麻煩的病,那也是可以想辦法控製的。
於是作為一個好女兒,她不自覺的抖了抖報告單,安靜的抬頭坐好,準備聽父母公布健康顧問製定的康複方案。
中老年疾病需要注意的無非是那幾點,戒煙戒酒少油少鹽什麼的,她爸一時半會兒肯定適應不了,她雖然過慣了自由日子,但為了幫助父親管理身體,陪著他一起出家吃素也是可以接受的。
啊,我真是個好女兒呢……
然而預料中的健康顧問並沒有出現。
鈴木史郎看著她充滿期待的、亮晶晶的眼睛,幾次張嘴想說話,到底還是沒能放下手裏的杯子。
鈴木朋子眼見氣氛簡直就要掉到穀底,自己女兒眼睛都要眨出花了,突然福至心靈,問:“園子,你帶著手機呢對吧?”
園子被她問的一愣,速度掏手機出來展示。
媽媽清了清嗓子:“既然這樣,你先在網絡上查一查這種病的特點吧,稍微有點了解之後,我們再和你詳細說。”
難不成還真是絕症?
鈴木園子雖然有點茫然,但還是聽話的照做了。
鈴木家說句家大業大都是謙虛的,園子從小到大這十四年來,可以花錢的權利毫無上限,但接觸到的家族事務卻少的可憐,所以她也養成了十分良好的習慣,遇到不明就裏的事情,他爸媽怎麼吩咐,她就怎麼做。
於是她劃亮屏幕,打開瀏覽器,輸入了這個既像是高血壓、又像是頸椎病的醫學術語。
搜索結果的第一條,並不是想象中的百科,而是一個掛了推廣後綴的醫院廣告——園子先是被那個半點其它意味都沒有的男性生|殖|器官解剖圖驚了一下,接著就看到了醫院簡介中的一行小字。
【男性不|孕|不|育】
她表情微妙的劃拉到了百科的網頁,一再刷新了三次,終於放下了手機,用類似於【這不是開玩笑的吧.jpg】的表情回應了父母的注視。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時間仿佛已經靜止。
鈴木史郎歎了口氣,終於放下了手上的茶杯,十分沉痛的點了點頭。
園子跟著就是一愣,接著假裝淡定的撓了撓耳朵,恍然大悟一般的“哦”了一聲。
——雖然不知道該恍然大悟些什麼,但總覺得剛才的氣氛已經凝固到她不“哦”這一聲,就要原地僵死的地步了。
所幸鈴木史郎早就做了足夠多的心理準備,比起繼續和女兒討論這種尷尬的要死的話題,還是合乎現實的討論討論後續需要處理的狀況比較重要。
雖然位高權重,但鈴木史郎其實是個慈眉善目的白胖子,此時,他雖然還是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話語裏卻不自覺的鄭重了起來。
“園子,”她爹歎了口氣,問:“你知道我得了這個病,意味著什麼嗎?”
鈴木園子此時的思維卡在了不孕不育的廣告頁上,一時竟尷尬的不知道要用什麼語氣把那副解剖圖旁邊的文字說明複述出來……
鈴木朋子是她親媽,一看這個表情,馬上知道她腦子歪到哪兒去了,十分心累的扣了扣桌麵,大聲提示說:“你本來應該有個弟弟的!”
對哦……
園子這回是真的恍然大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