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子峰,你早知道我母親的打算!”我失控地朝他大喊,想到他昨天讓我看看我母親,剛才充滿憐憫的眼神,“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
我癱坐在床邊,母親的麵容很安詳,我拚命搓著她瘦削幹枯的手,“媽,不冷,咱不冷。”搓了很久貼在臉龐任然是冰的嚇人。
“娜娜,我想告訴你,可是我同時也尊重你母親的決定,你好好看看母親給你說了什麼。我先出去了,有事情叫我。”霍子峰平靜到冷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一點也不想不聽。
光線灰暗的房間裏,床那頭是我的母親,床這頭是我,裏頭是母親,外頭是我。我們就這樣靜靜地在時光裏看著彼此,每一個瞬間都是孤獨的歎息。
想不到我在幾天之內,莫名多了一個親生小姨,可是最後她們卻都離我而去,心是已經鈍痛的麻木。
房間裏的光線從明黃到昏黃,又從昏黃但昏暗,漸漸地最後一絲光線也消失在床角,黑暗的靜寂的房間什麼都看不清,我卻覺得很安心,似乎又回到了少年時,家裏因為貧窮沒有燈,我們就坐在黑暗裏注視著彼此,一句話也不說,但是我們都知道彼此的存在。
最後我眼看母親從一具風燭殘年的身體變成一堆再也看不清年齡身份地位的灰燼,順應我爸的希望,我們把母親葬到了家鄉,父親抱著母親的骨灰盒蹣跚地走著,本來蒼老的身體顯得更加佝僂,鬢角已經被染成了銀白色。
送葬那天,還來了兩個人,虎爺和霍擎天,他們看著母親的骨灰盒,又看看我,臉上似乎是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後都化作了一聲長歎消散在空氣中。
二十年的愛與恨,還沒有一個了結就因為我母親的死化作了土。
“丫頭,我”虎爺那道凶狠的傷疤也在這時失去了平日裏的霸氣。
“沒關係。”
“節哀!”兩隻手同時拍上我的肩,虎爺和霍擎天彼此對視一眼卻又很快轉開,似乎是碰見什麼有毒的東西。
“母親讓我轉告你們當年的事情已經過去,就讓她永遠藏在角落裏,永遠不要被人提起。”我看著他們一字一句地說道,“母親她還說盡管她在最後才明白她是那隻小青蛙,可是卻永遠失去了大青蛙,可是她懂了什麼是愛,愛是包容,不是占有。祝你們幸福。”
我捂著嘴說完這幾句,已經是泣不成聲,其實母親還說了很多,她就在房間裏的那張書桌上寫下她對女兒最後的期盼。
霍擎天身軀一震,悔恨終於打破他沉浸權利場多年,早已練就不動聲色的表情。
虎爺在一旁靜默這不說話,當年那個女孩已經化成了土,那個男孩也不再是過街老鼠,而是叱吒一方霸土,手裏沾染無數鮮血的大哥。
“二位就送到這裏把,我想這也是我母親的願望。”我深深地鞠了一躬,風從遠方來,吹起一抹風塵,最後落歸於平靜。
“爸,我們上車吧。”我扶著父親上了車,車的前頭是霍子峰,他說她要履行對母親的承諾,送母親最後一程。
外麵的風景一路倒退,我看著霍子峰專注的後腦勺,母親的話曆曆在耳。
娜娜,那天霍子峰找到我,我本來是不願意再掀起二十年前的往事的。
可是他說到了你,說到了梅西夫人,他怕你沉浸在這些事中走不出來。
他和我說他是大青蛙,你是在他背上的小青蛙,他會在激流勇進中永遠保護著你。
世界上願意做那隻背著小青蛙的大青蛙不多,
而深深依賴大青蛙的小青蛙卻不永遠不自知。
娜娜,媽媽真心希望你幸福。
你也別怪霍子峰,媽這一輩子活到頭了,媽的妹妹執迷不悟,說起來我還要感謝子峰,起碼阿朵走的時候是開心的,要不然媽就算走也不瞑目呀。
時間就在無聲中流逝,我在心底組織無數遍的語言在看到霍子峰的後腦勺的時候又失去了說出口的勇氣。
很快窗外的景色變成了熟悉的山林,朝陽落花,莽莽的樹木,明媚的陽光穿過婆婆的山林,灑滿我們一身,天地萬物似乎都生了眼睛。
遠離繁華的城市,所有的花草樹木都一樣,竹葉由綠轉黃,繁華隻能絢爛一季。
葉落終究要歸根。
我們回來了!
破舊的土胚房出現在視線中時,一股熱淚湧上心頭,我仰頭看著澄澈無比的天空,偶爾有幾隻飛鳥經過,彈出一首悅耳的鋼琴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