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辰脩入了魔怔, 似是自言自語,又像是怒到極致,慕挽歌從未見過他露出這樣凶狠的一麵。
凶狠中夾在的幾分恨意,不知是針對誰。
並非針對她。
望向她時, 眼含哀戚, 滿是祈求。
“阿挽,你明明先應了我的, 為何出爾反爾……”
如清風霽月般清貴的他, 竟這般低聲下氣,低到塵埃裏去了, 這不該是洛辰脩的模樣。
“你莫要如此。”慕挽歌隻覺心口鈍痛, 腦中閃過一些模糊不清的零星記憶碎片。
似曾相識,卻又抓不住, 總之,與他有關。
他與她之間的糾葛自夢中開始的麼?
慕挽歌抬手撫上他的臉,夢中那總也瞧不清的容顏漸漸變得清晰, 屍山血海之中,萬軍包圍的絕境,他單槍匹馬浴血而來。
在這一瞬,夢境之中回旋卻聽不清的言語似乎穿過夢境浮現在她心上。
“阿挽,黃泉路遠,此番由我為你引路,你便不會再走丟了。”
黃泉路遠,他陪她。
夢境中的他亦如此時的執著, 隻是少了如今這樣的頹敗之氣,他本清朗孤絕,何至於這樣的落寞悲戚。
而偏偏他成了這副模樣。
一切皆因她而起。
浴火重生麼?
重生啊……
流連在俊容上的玉指停留在薄唇之上,指腹壓住他的唇,令他再不能出聲。
她真誠致歉,“對不起……”
“洛辰脩,將今日發生之事皆忘卻,日後我們再不胡言亂語了,我向你道歉,我……”
“好,我原諒你了。”洛辰脩捉住她的手,猛地將她壓進懷中,一手壓住她的後頸,令她緊靠在他胸前,低語,“往後我們不許再爭吵,不許……”
不許她再說離開。
“嗯。”慕挽歌應了他,緩緩抬手抱住他的腰。
此番確實是她過分了些,明知他最在意什麼,偏偏還以此刺激他。
兩人緊緊相擁,久久未分開。
“你說要去禹州秦家,可是那方出了亂子?”她仰頭瞧他,黛眉輕蹙。
若是秦家那頭出了亂子,確實有些棘手,而元帝將此等棘手之事交給他,不知何意。
聰慧如她,他隻說一字,她可猜透整件事。
禹州之行,她先將秦慕琤帶到他麵前,其實那事已有五分把握了,另外五分仍是因她。
隻要有她在,便是十拿九穩了。
秦家家主秦胥,剛硬冷寂,若說還有何能撬得動秦胥的,那便隻有妻兒了。
秦慕琤是秦胥唯一的兒子,而秦夫人卻也是慕挽歌的親生母親。
洛辰脩低首與她對視,啞聲開口,“阿挽,南境遭遇天災,連續兩載受蝗災,致使南境一帶近兩載顆粒無收,眼下國庫告急,禹州離受災之地最近,此時唯有禹州秦家可解南境之災。”
洛辰脩所言,慕挽歌並不訝異,南境已兩年顆粒無收之事她早有耳聞,先前亦叫風辭留意了。
她與洛辰脩想的一樣,唯有禹州秦家尚可暫救南境百姓於水火,秦家家主秦胥是她外公天機子唯一的關門弟子。
秦氏在百年前與慕氏一樣,皆是開國功臣,助慕容氏奪得天下,功成身退後隱居禹州,不入朝堂,不參與政權之爭,可百年來,每一代君王皆對禹州秦氏一族禮遇有加。
而此次洛辰脩去禹州,便是要遊說秦氏家主出手相助,不管財力或是人力,也隻有秦家可解南境之災。
“秦家不入朝局,且近百年來,秦氏一族中早有離心之人,此行去往禹州,怕是要費些周折方可達成陛下所願。”
慕挽歌有些擔憂,論行軍打仗,洛辰脩無人能及,可這家族內亂紛爭,不知他是否能如在沙場那般運籌帷幄。
洛辰脩觀她神色,心下暗自竊喜,麵上卻故作為難,“你也知我最不擅長應付的便是這些人情世故的紛爭,但此次臨危受命推脫不得,為了南境數萬百姓,我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他這般誠實,她還真不知該說什麼好。
心下隱約覺得事情並非他說的這樣,他向她示弱說此事毫無把握,她明知此言半真半假,但對上他期冀的目光,她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再開口時,便是妥協了。
“我隨你一同去禹州,且不說琤兒是我的小師弟,便是秦家家主秦胥我也該喚一聲師伯,便是憑這份淵源,他不看僧麵也該看佛麵。”
洛辰脩喜極反而無言,緊緊抱住她,下顎擱在她肩頭,她瞧不見他臉上得逞的笑。
然而,與他相擁的慕挽歌若有所思。
兩人各懷心思,終究是未能做到坦誠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