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崢道:“死不了。”
宋暮煙遲疑地看過去,那少年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露出來的手腳上全是傷痕和凍瘡,她正遲疑著,馬車已經重新駛動,宋暮煙從車窗看過去,隻見那少年已經掙紮著想起來,嘴裏還低低的叫了一聲“娘”。
她心驀地一軟,叫停了馬車,看向霍崢:“要不我們把他帶回去吧……”
“他看著還是個孩子……”宋暮煙胡亂說著:“至少送他去看看大夫。”
霍崢看見她蹙著眉,似乎生怕自己不同意,還在努力想著說辭的模樣,冷硬的神情便不自覺地柔了柔,對路石道:“把人帶過來。”
路石瞥他一眼,又看看頓時喜笑顏開的宋暮煙,心想司軍醫果然沒說錯,王爺現在隻聽王妃的。以前什麼時候見過他們王爺管閑事了?
少年被路石背過來,宋暮煙見他冷的直發抖,又讓路石把他放進了馬車裏。把自己的湯婆子給他暖著。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也沒有大夫,宋暮煙便幹脆將人帶去了梨山下的莊子上。
莊子上倒是有個赤腳大夫,宋暮煙叫路石帶著那少年先去看大夫,自己則準備把莊子裏外都轉一遍。
霍崢也隨她一起出去,卻是上馬準備離開。
宋暮煙疑惑:“王爺今日要哪兒?”
霍崢道:“大營。”
宋暮煙反應了半天,才想明白他這趟其實是特意送自己來的,心裏微暖,嘴裏卻忍不住嘀咕道:“來回跑也不怕麻煩。”
霍崢沒聽見她的嘟囔,衝她點點頭,道“傍晚來接你”,便策馬離開。
……
宋暮煙在莊子四處轉了轉,對各處都滿意的很,決定回去後便簽了買賣契書。辦完正事,又想起被救回來的少年,便跟莊頭打聽了大夫的住處,自己尋了過去。
路石正在門口守著,見她過來,便道:“大夫已經看過了,說沒有大礙,都是些皮外傷。”
宋暮煙點點頭,推門進去,就見那少年正坐在床邊喝藥。他的衣服換了一身,應該是大夫家裏的,明顯寬大許多,臉上也擦幹淨了,看見宋暮煙進來,連忙跪下磕頭:“多謝恩人,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雖然少年努力模仿了,但宋暮煙還是聽出來,他並不是京都口音。
再回想起方才那張隱隱有些麵熟的臉孔,宋暮煙將人扶起來,一邊細細打量著他,一邊試探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沉彥。”少年抬起頭,麵孔尚帶青澀,卻是高鼻深目,有些異域人的長相。
沒想到竟然真的是他,宋暮煙一時愣住,良久都沒有反應過來。
沉彥,東陽國師,上一世在霍崢葬身的那個亂葬崗,她曾經見過他一次。
那時霍崢身死,她遊蕩在亂葬崗不知時日,某一日亂葬崗忽然來了兩個人,為首的便是沉彥。
沉彥一身黑衣,神色肅殺,卻帶了一壺酒來祭拜。
——他祭的是霍崢。
霍崢一生戎馬,死無全屍,生前身後罵名無數,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有人前來祭拜。她記住了沉彥的樣子,後來跟著她去了京都,才知道霍崢身死後,又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
比如廢太子霍祁桉登基不過一月,便中毒身死。兩位柱國大將軍卻各有心思起了齟齬,剛剛穩定下來的局勢又被打破,鄰國東陽借機揮軍北上,勢如破竹,一舉占領了都城京都。
東陽王淮如峪在京都稱帝,尊沉彥為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