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迎兒繼續問,“你教的這些姿勢,做得不準也要罰嗎?”

月凝略仰著頭說:“規矩就是規矩,不過娘子做錯了隻是出外麵有些丟臉,我們這些人在家裏,做錯了才會受罰呢。”

文迎兒坦誠地說,“萬福,我姐姐教我是這樣的。”說著做了一個萬福。

月凝沒看出來和她做的有哪不一樣,隻覺得她儀態確實美得不像話,但這身段沒法比。月凝說,“您已經做得很好了。”

文迎兒道,“我是說你教的姿勢不準。”

月凝臉色忽變,又做了一遍,確認自己根本沒錯,立時有些不愉快。她畢竟是馮君跟前的,馮宅頂頭的婢女。

文迎兒認真道,“煩請姑娘再做一次。”

月凝自然不服,萬福下去,文迎兒伸手將她的下巴微微抬起,使她脖頸與下巴的弧度看起來恰到好處;兩肩向後扶了扶,令整身有盈盈下曲的婉轉;又見她手指僵硬,放在大腿上時指頭往裏曲,於是伸手將她的小指和四指拿出來擺好。眼看順眼多了,文迎兒對她報以一笑。

月凝知道她這是說自己做的不精細,但她哪知道文迎兒對這種繁文縟節這麼熟悉。

她嘴上一動,低聲找回點門麵,“娘子在馮宅就是一家人,不用太講究這些,隻是門麵上看得過去便算。這麼細小的動作,又不是拜見官家,沒這麼精細。”

文迎兒:“你剛剛說規矩就是規矩,你做不好不是會受罰麼?”

月凝自己感覺臉上恬燥得慌,再交代兩句就退了出來。

絳綃忍不住攔著她故意問,“文馮兩家規矩有不一樣嗎?”

月凝支吾道,“大抵一樣的,隻交代了兩句。”

絳綃看她這模樣,也真有些想冷笑。等她走了,轉而想到珠子的事,於是趁著放洗好的衣裳走進去,趁她不注意打開櫃子,將身上那一顆燙手“山芋”放回裝珍珠的盒子裏。

晚飯時吳氏跟馮君那裏報備做酒炊魚,等叫吃的時候,絳綃將文迎兒叫醒,扶她走過去。

馮君和小男童也都到了。那男童一看見文迎兒就飛奔過來,文迎兒這會兒精神了,好似也很喜歡他,於是俯身接住,使勁地將他抱了起來。

這四歲的男童略有點重,絳綃趕緊扶住文迎兒,讓人去拉男童下去。文迎兒卻不放手,抱得更緊了些,讓男童勾住她的脖頸。兩個人笑嘻嘻地互相望著,文迎兒問,“叫什麼?”

聲音細細柔柔的像棉糖,男童稚嫩的聲音正兒八經答,“馮忨,字憶麟。”

文迎兒笑得眼睛透亮:“憶麟,你喜歡我?”

馮忨的臉微微發紅,低聲說,“隻有你能幫我背詩,而且你好看。”

文迎兒手抱麻了,將他放下來,牽著他走到飯桌上,正好文氏跟前的丫鬟過來傳話說文氏不想動,讓燉了點羹湯和泡飯送過去,就不出來跟大夥一塊吃了。

幾人坐下正要動箸,吳氏果然端來了酒炊魚。吳氏站在旁邊看得挺高興的,因為這道酒炊魚是她親手所做,一來是看文迎兒醒了,在她麵前表現;二來這道菜其實也是宮廷菜,也隻有她這見過世麵的會做,這屋裏的廚子哪能知道怎麼做,所以她特地做出來顯擺。

吃飯時候沒人說話,等到吃完收盤,馮君和文迎兒坐在玫瑰椅上喝茶潤口,馮忨在前邊拿著個竹馬跳來跳去的,文迎兒才主動和馮君說,“憶麟的名字真好。”

馮君看也不看她,但提到這個目光顯得有些深沉,“大哥名喚馮麟。”

文迎兒說,“我想到了,不過我說的不單是他的字,還說他的名,‘忨’。”

馮君哼一聲,“這名哪好?這是我那二哥取的。我當年就查過,《說文解字》說這字意思是‘貪’,《左傳》說‘忨歲而愒日’,意思‘苟且偷安’。”

文迎兒思了一下,言辭和悅地說,“這字本意是‘心願’。《說文》說‘貪’,《玉篇》說‘愛’,這字多好啊。”

絳綃剛才聽見她們總在說一個“貪”字,兩手便一直冒汗,不由得在腿上擦了擦。看馮君要走,總覺得有一口氣上不來。

這個時候文迎兒站起來,“我有個事情要和大姐商量。”

馮君回頭,“什麼事情?”

文迎兒淡淡看了看四周,將吳氏和絳綃都掃了一遍,聲音清脆地說,“早上我醒來時,吳媽媽正偷剪我的珠子抹胸,與絳綃兩個爭執一番,借著保管為名,順了我兩顆北珠,現在我要她還給我。”

這話說得清晰無比,不需要再重複,而語氣也變得有些鄭重,她現在就望著馮君等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