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1 / 2)

馮君坐在紅羅帳裏, 透著蓋頭往外看, 心裏通通直跳,不論如何,她還是個欣喜的新娘子, 雖然嫁得這人並非是心上人, 也非十分滿意,卻也是期待已久的婚事。

這羅帳是王媽媽與月凝等帶著自家人過來鋪設的,京裏人叫做暖帳。上麵所繡鴛鴦圖樣,是文氏病中為她所繡, 上頭馮君摸著摸著,鼻頭一酸。趁著呂繚還沒迎客回來,她便伸手將帳子一腳拉扯過來, 在自己臉龐上揉蹭揉蹭。

待得外麵熱鬧了,蹭地聽見房門被踹開,她才放下帳子,便見迎客迎得醉醺醺的呂繚被丫鬟和婦人們推進來了, 接下來便是念撒帳、交杯、結發這樣的儀式。

馮君從小期待過這樣的儀式, 婚姻大事,女子之重。

她自己看她大哥、她二哥都行了兩次了, 即便是馮熙對著傻子文迎兒時,都是認認真真地行了禮,她大哥與馮熙一個模子出來的人,對大嫂更是如此。她心跳到嗓子眼兒,正襟危坐地跟宮裏的太後垂簾一樣, 就等著新郎官來剝下這礙事的蓋頭,好讓他倆立即相見。

想到相見的場麵,若是互相對視,應該作何表情,馮君心想上次在梁園酒樓門口鬧了不愉悅,於是便努力在臉上作出笑容來,保持著,以防待會兒呂繚看她麵容僵硬反而失落。

方才這些,都是在撒帳的念詞兒時想的。撒帳時,男女各坐在兩個床腳上,雖然咫尺,也如天涯,因此她才那樣緊張。

聽完了撒帳詞兒,知道呂繚要靠過來了,她一顆心提著不敢放下,喉嚨都發幹了。

呂繚其實早就醉得不行,一時忘了揭蓋頭,就直接舉起旁邊案幾上的酒來,手搖搖晃晃地,不小心灑潑了半杯,有幾個丫鬟便伸著帕子湊近在他臉上撩撥笑道:“小官人這就暈了,怎麼才入洞房就暈了,這晚上可怎麼過啊!”

呂繚一雙迷離眼盯在丫鬟身上,將杯子伸出去,口齒不清道:“怎地,也與你喝一個?”

湊在前的兩個丫鬟臉上紅霞亂飛,“小官人說什麼話,新娘子還在呢。”說著咯咯咯笑起來。

呂繚瞧一眼馮君,此時蓋頭還沒給她揭,一擺手,又撒了半杯酒,“新娘子又不是沒見過,可以等嘛。”

“小官人可以等,咱們等不了啦,咱們新鮮著呢!”丫鬟調笑,將手裏羅帕往他身上又一甩。

馮君聽到這幾聲調笑,忽然便想起那夜酒樓外看見呂繚由那兩個梁園妓/女攙扶著,她想起妓/女臉上也略有厭嫌的表情。

這一回憶喚醒,臉也冷了下來,對接下來的希冀也涼了一半。

她知道今日熱鬧,呂繚又醉著,常日鬧洞房是會說些胡話,這呂家不比馮家家教,她強忍著。

“你新鮮什麼,往後還不是你在我屋裏伺候,我看你也新鮮著呢!”

呂繚突然將那丫鬟帕子拉住,往自己身邊兒一拉,那丫鬟腳下不穩,往他身上跌了過來,湊近摔了一跤,兩手扶住他肩膀才站起來,趕緊閃身開捂嘴笑,“小官人快揭蓋頭吧!”

“揭,揭,聽你的揭!”呂繚這才轉頭瞧著馮君,兩眼那迷離從丫鬟身上轉移回來,摩拳擦掌地,伸手過來。

馮君冷冷道:“不必了!”說罷自己將蓋頭一撩,手上使勁,那蓋頭被她撩飛出去,跌在地上。

呂繚油皮粉麵上本滿臉喜悅,這時候突澆一盆涼水,手停在半空中,一時沒反應過來。

那丫鬟也被馮君的冷淡一吼嚇得微顫,向後退了兩步,其他人都戰戰兢兢地,登時冷了場。

頃刻無人說話,那喊話的才張羅道:“喝交巹酒嘍!”

有人帶了頭,後麵便立即趕緊鼓掌叫喊,讓他倆行禮。呂繚變臉一笑,舉起兩杯酒,好言低頭向馮君遞過去:“娘子請。”

馮君的臉上沒有半點笑容再流露,將那酒直接送到口邊喝下。

呂繚的手都伸出去要交纏她手腕了,她卻已經一飲而盡,將杯子放了下去。那銀杯被高高的燭火照著亮,反射了一束光線在馮君臉上,讓呂繚看得有些刺眼,皺起眉,哼了一聲,倒也不與她計較。

這情形都看在後麵他幾房姨娘和丫鬟們眼裏,見呂繚被新娘子這樣冷落,都有些悻悻,不大愉悅。

呂繚一個姨娘將剪刀、梳子和荷包拿上來,堆著笑讓兩人剪下一縷頭發合梳放荷包裏去,呂繚接過來,因為酒醉了大大咧咧的,便將那剪刀尖對著馮君就伸了過去。

馮君一敏感,瞪著眼睛盯著呂繚將頭閃開。這一臉色動作,呂繚看慣了女子諂媚笑顏,突然被她一瞪竟然被她凶嚇住了,手都顫了一下,然後口裏長呼一口氣,道:“動什麼呀?嚇死爺。”

馮君這才發覺反應過激,忙將身子直回來,等著他下剪刀剪下自己的頭發。但聽著那“嚇死爺”這話,竟然沒半點尊重可言。

呂繚麵上還是笑的,隻拉扯她頭發的時候,用了力,扯得她一疼。馮君心道,應是他醉了沒輕重,這回也沒再多想了,隻盼這些繁縟儀式趕緊做完,好讓人都出去,她清淨清淨。方才行為似乎當真有些不當了,她也能看見這呂家人剛才的反應,因此有些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