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環(1 / 3)

絳綃後勃頸涼到骨子裏, 往後跌了幾步, “這,這怎麼可能呢?霜小怎麼可能呢?”

文迎兒回頭,看她瞳孔都散開了, 失魂落魄地, 趕緊問:“你這是怎麼了,和霜小有什麼關係?”轉念立即想通:“這甜棗餅是霜小送來的?”

絳綃嚇得不行,手腳都開始哆嗦,隨後想了想, “不行,我要去找她!”文迎兒隨即拉住她,“你衝動什麼, 先把事情給我說清楚了!”

絳綃嘴唇抖抖嗖嗖,“她她她托我給娘子送吃的,昨天送了娘子不吃,今天又送, 我知道娘子這當口肯定不吃的, 又不想拂了她的意思,就拿進來轉頭扔了一個在地上, 然後出去還給她了,可這毒死貓,這毒死貓……”她神情越發恐懼,“她怎麼可能會想著毒死娘子呢,我萬萬也想不到她會要毒死娘子啊。”

文迎兒先沒理她, 先問馮忨,“這貓是死在哪兒的?”

馮忨指了指牆根處。絳綃看在院子底,大驚說,“我不是扔在那兒的!”

“被貓叼了,肯定叼別處去,我沒怪你,別自己慌了神。”文迎兒說完抱著貓站起來,絳綃著急想幫她抱,文迎兒警告她,“別慌,我抱一下它不會如何。”說著便讓馮忨引著她過去牆根,目光搜尋半天,果然看見還有小半快咬碎的棗餅,然後她拿個帕子撿起來包好,囑咐乳母幫著馮忨把貓埋了,叮囑埋得深些,完了好好用胰子擦洗,別染了害病。

正好梁大夫和往常一樣,這會兒在堂上給文氏看診,文迎兒就叫絳綃去找梁大夫趕快過來。那梁大夫來了,文迎兒將布包給打開給他,他看見裏頭摻著的異物一聞就知道,“這就是砒/霜啊。怎麼娘子總沾上這些事情,不是避子湯,就是砒/霜的,娘子可得小心了。”

文迎兒自然無暇與梁大夫多解釋,找個理由搪塞他幾句,別把他嚇著,後一想那避子湯的事情就是他給傳到宅裏的,於是叮囑道,“梁大夫,現在文家主要是我做主了,我得多叮囑您幾句。這些瑣事人人家裏有,誰也不喜歡多嘴多舌的,您雖然常往來,可畢竟親疏有別,希望今天的事千萬別從您口裏說出去,尤其是讓堂上聽到。讓馮宅裏難堪,你也少了生意,你做咱們宅醫也這麼多年了,分寸應該懂,咱們這兒除了咱們幾個,就沒人知道這事,煩請您老閉口不提,忘了它,若是有其他人知道了,我就隻能從您這裏想到,屆時將您這漏嘴多事的毛病大街小巷說出去,以馮宅今時今日的位置,以後應該沒有人敢請你來治病了。禍從口出,病從口入,這您懂的。”

梁大夫看她鄭重其事地說了這事,知道上次避子湯惹了麻煩,於是唬得連連點頭,“知道,知道,以後在馮宅咱必定注意分寸,有事就先請教娘子這裏。”

囑咐完了依然不放梁大夫走,她讓人帶著梁大夫,和絳綃一起急急地出門,“咱們得立刻去孔宅看看了。”

絳綃還慌著神,連話也說不清楚,眼淚鼻涕往出流:“我我怎麼,怎麼都沒想到她是那種人,娘子……”

“她不是,”文迎兒打斷她,皺著眉顧不上說話,張羅小廝立刻去給她拉馬車過來。

好不容易馬車過來了,侍衛又不讓走,文迎兒朗聲道:“人命關天!若是我知道有人死了,便得算在你頭上,你敢擔麼?”

那侍衛又要說話,文迎兒道:“今天有人給我下毒,險些要毒死我,你在這裏又頂了什麼用!”

侍衛愕然,也驚慌一陣,看見她們還帶著大夫,隻好抱拳答:“我這就通知馮提舉去。”

“你找人通知,再找一隊人跟著我護送我過去,不就行了。你跟馮提舉說,我現在去孔宅,晚了恐怕孔宅要出人命了。”說著又歎一聲,“不過現在馮熙應當還在宮裏麵聖,恐怕是指望不上,我方才語氣重了,但卻是十萬火急,跟著我去吧。”

那侍衛見此情況,權衡之後立即分撥人馬跟著她,又著人去皇城司和宮門處去等馮熙去了。

文迎兒拉著絳綃上了馬車,給梁大夫騎著一匹閹馬,由侍衛送往孔宅去。周遭圍著的兵士雖不多,但各個都是精兵。

在文迎兒吩咐下,馬車駕得極快。絳綃在馬車上顛簸,心也隨那上下顛簸忐忑不已,她仍然沒有想通,“娘子,咱們現在是去討伐霜小麼?就這麼就去了?”

文迎兒此時終於心思沉靜了些,嚴肅問她,“你可記得昨天她來送豆乳的時候,你們說話周圍還有什麼人沒有?”

“……這,好像沒什麼人啊,就隻有那些個侍衛守在門口。”

文迎兒沉吟:“昨天她送的豆乳我也吃了不少,剛才梁大夫既然說了是砒/霜,那砒/霜用針就會變黑,我用了,既沒變黑,當時就知道什麼事都沒有。且到現在也無事,可見不是霜小要害我的。”

馬車顛簸一陣,她繼續分析,“我揣測,她是不是在門口跟你說話,讓什麼人聽見了,知道那食盒是給我送的,然後又知道了她還要來送,這才想法子在她食盒裏下了毒,借著她的手給我送過來。”

絳綃仔細回想,突然大叫:“昨天那個送紙條的內監,就是在我和霜小剛說完話的時候竄出來的,我正要進門呢,他竄出來塞紙條子,結果被人一攔就扔下紙條跑了。我仔細想想,當場就這麼一個多出來的人,其餘的都是天天在的侍衛,若是連二哥帶來的人都懷疑,那就處處都是危險了……”

“送條子的內監……”那條子上寫著的“掖庭救我”四個字都還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這會兒又和霜小聯係上了。

文迎兒搖搖頭,“這也不一定,隻是揣測罷了。霜小嘴皮子多,要是真被人盯上了,她要去哪裏停一停,跟那平日走動的菜販子涼水販子隨便說說話,也都可能被人聽去。再者隻要有心跟著她,孔宅裏也更有可能是下毒的地方。現在我擔憂的其實是……你讓她把甜餅子帶回去了。”

絳綃又一心裏發緊:“帶回去……是什麼意思?”

“難道下毒的人,會隻在一個甜餅上做文章麼?”

絳綃猛地清醒:“肯定是全有毒的!她帶回去,又怕浪費,她就會給她自己和孔宅的人吃了!”

文迎兒頭一陣暈,這就是她現在著急帶著人去孔宅的原因。

車馬很快地駛過梁園,在孔宅門前停了下來。孔宅大門緊閉,眼下這個時候已經是夜裏,文迎兒著人點上燈籠過去敲門。

絳綃站在門口,驚怕地要命。文迎兒也焦急萬分,隻盼著待會兒這門開了,門後頭的人說道孔宅裏頭安然無恙。

敲了半天也沒人開,侍衛道:“是不是人不在,都出去了?”

文迎兒沉吟片刻,仰頭,“進去看看。”

那侍衛:“這樣強闖?官府會找上門來。”

文迎兒沉聲道:“先爬牆進去看看,一切我頂著便是。”若是人不在,那就是去了醫館,就得去附近醫館挨個地找了。

絳綃也帶著哭腔繼續拍門道:“快開開門,快開開!”

侍衛得令,便翻牆過去,過得片刻從正門打開了門,一臉凝重,躊躇如何說話,文迎兒已經讀出了他的意思。

若是沒人早就說話了!

文迎兒與絳綃一起進去,小院裏越往裏走,越聽見有聲音,近了聽見是女子嚎哭,一年輕者一老者,那年輕的聲音便是霜小的。

裏頭一個三開間的堂屋,堂屋門開著,裏頭沒點燈,外麵進來的人反而有燈籠。突然聽見霜小在裏頭一聲淒厲大叫:“絳綃!”

絳綃在外麵一個震顫,這聲音實在歇斯底裏得恐怖,霜小從黑暗的門裏竄出來,滿臉濕紅,頭發蓬亂,幾乎如一個女鬼一般地竄出來,趁著燈籠看見絳綃,突然撲將上去掐住她的脖子!

“你個賤人!你害人精!”霜小一邊嘶叫,一邊痛哭,絳綃被她撲著要躲,結果卻摔跌在地上。霜小立即騎上她身,繼續掐她喉嚨,看她掙紮越來越窒息,霜小越是重複那兩句:“你個賤人!你害人精!”

文迎兒指揮侍衛道:“等什麼,快分開她們!”隨後她沒有停留,而是立即從侍衛手裏奪過燈籠,走到房裏一看,黑暗中地上躺著一少女,那孔慈的母親張氏正抱著少女的頭呆愣地坐在地上,一句話也不發,文迎兒進來,也隻露了露眼白就當沒看見。

文迎兒在屋內找著燭台點上,屋裏瞬時亮堂起來,她才終於看清楚,張氏一臉頹然發愣,臉色蒼白如斯,眼睛裏一點淚也沒有,顯然是早就哭幹了,懷裏抱著的正是她女兒、孔慈的小妹,才七八歲的小環。小環的臉色發黑,口邊一堆嘔吐物與白沫,惡臭襲來。

死了?

文迎兒看不清楚,轉到正麵去低下身,才發覺小環的眼睛驚懼大張著,看了半天沒有動靜。她俯身去探她呼吸,別說呼吸了,手指頭剛放到她鼻下,就感覺一陣冷,絲毫就沒有半點氣息和溫熱。她急忙去觸碰小環的脖頸,手臂,已經全沒了溫度,這已是死了半天了罷。

“梁大夫怎麼還沒進來?”文迎兒大叫,這梁大夫才剛走進來。他那匹閹馬在後麵略慢些,遲了一步,年老了走得緩,剛一進來看見霜小正被侍衛拉扯著像瘋子一樣嘶叫,還以為是霜小出了病症。

結果手忙腳亂地,這時候才被推著進來看見了死人。他低下頭一查,“已經沒救了,看這冷的,死了有時辰了罷?怎的不去請大夫?”

梁大夫又伸手要去探這小環的屍體,那張氏突然擺頭,盯住了他,盯著不放,眼睛越張越大:“你幹什麼,幹什麼碰我女兒?”那眼神極其恐怖,嚇得梁大夫手嗖地彈回,那張氏還瞪著他不放,用西北話說了一句,“小心克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