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煦在登基大典上還特設一禪讓儀式, 特特地將老皇帝請上來給他戴冠冕。底下諸王、帝姬們站著, 趙頑頑自然而然地站在了她十二姐韻德身邊——十三姐早夭,從來便是她倆站在一塊兒的。
趙頑頑走過去的時候,笑眯眯地叫了一聲“十二姐”, 韻德慌張了一下, 亦微笑迎接。兩人站定了,跟著前邊官員的唱和下跪、起身、鞠躬,一拜再拜,兩人的頭冠數次碰在一起, 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過得半程,新皇登基坐在皇位上,群臣在殿外跪下來呼畢, 便是宣讀太上皇的詔書,將所有的帝姬、宗姬們叫出來,跪在地上。
太上皇詔曰,自從改二字美名帝姬以來, 民間便又“地饑”之說, 多地旱災頻發,皆因此美名之禍, 因此將二字美名改回政和年前的“公主”稱號,以二字國名或二字美名為前綴。又恢複十四皇女公主之名,加封“和國公主”。
這一詔書,算是將自己十幾年前搞得更改美名的風雅全都推翻了,趙煦做得徹底, 他就打算讓他老爹打自己老臉,將這些旨意都變成他老人家罪己,而此時的官家心裏在想什麼呢?早了早好。一應吃穿用度,比從前更奢,談詩論畫,打馬蹴鞠也如從前,他還能指望什麼?既然已經失了勢,好歹還將嬪禦給他留了十來個在延福宮,剩下那些個不感興趣的,即便放小雲寺或者玉清神霄宮裏去,他也不惦記。
可悲可歎的隻有自己的愛兒,韞王,此時已經被貶成了臨川郡王,登基大典一過,就要被打發去臨川去了。
至於安相、管通之流,對於趙煦來說,便隻有將罪名加諸,直接殺了了得。這,他這老官家也管不得了。
韻德隻恢複了韻德公主之名,自然不如趙頑頑“和國公主”這樣的待遇,當下聽著便臉灰了起來。宣讀之後,她冥冥便覺趙頑頑在她麵前高了一頭似得。
荀子衣亦在群臣之列,遠遠地朝她們望過來。韻德瞥見那荀子衣竟然是笑著的,那笑容對著她的方向,但韻德卻清楚的知道他望的不是自己,而是這“和國公主”!
幾年前鬱積的怒意又勃然上升起來。她深深地吐出一口長氣去。
登基大典之後,皇親留在宮中筵席。
韻德與荀子衣坐在一處,趙頑頑獨自坐在離趙煦稍近的席位上。便見荀子衣的眼睛,含情脈脈地向趙頑頑望過去。
韻德便冷笑一聲,一把摘下一顆葡萄,走到趙頑頑席上坐下。
“十四妹,這是我的駙馬特意托我送你的,想讓我喂給你吃呢。”
趙頑頑知道她諷刺荀子衣與她的關係,於是冷笑:“十二姐一向待我不薄,在這裏等著我。”
韻德冷麵道:“我也是沒辦法,誰讓你一再拐帶我的駙馬。看看他看你的眼神,讓人生不生恨?”
趙頑頑抿唇,“十二姐這醋吃的可不是時候,隻是因為你與自己的駙馬不和,就牽連到我,竟然讓十二姐在這大殿上就要與我撕破臉皮不成?”
韻德哼一聲,“如今我什麼也沒有了,還怕什麼臉皮呢。”
趙頑頑盯著她,“十二姐,難不成當年你也是因為這個,才想讓太監與我對食麼?”
韻德愣住:“你……怎麼會知道這個?”
“那想與我對食的太監親口告訴我的。”
“那他人呢?”
“我讓人把他打死了。”
韻德咽了一口唾沫,驚恐地瞧著她,仿佛被她知道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那太監是含血噴人,你若不打死他,便應當將他叫出來與我對峙。別忘了,你在文宅時,我可從來沒有揭穿過你,小心翼翼地知曉著你的秘密,與你心照不宣,沒有到官家麵前說破,這對你來講,不值得動一動姐妹之情麼?”
她手上突然一翻袖,打翻了案幾上的葡萄盤,那葡萄滾了一地,周遭目光聚攏過來。
趙煦在上麵笑問:“十二妹,這是怎的,酒喝多了?來個侍兒扶一扶韻德公主。”
“大哥,我隻是高興……”
“便知你會高興,”這時候趙煦轉頭去瞧自己的三弟,“三弟,你高不高興啊。”那坐在席間麵目蒼白的韞王,現在已經變成了臨川郡王,衣著素布,連平日的華服也不敢穿出來,隻能低著頭望著下麵,拜道:“回稟陛下,臣也高興。”
“今日你可要盡興,畢竟這樣的酒飯,臨川不知還有沒有。不過朕已經給你準備了幾個廚子伴你一道,其中一人庖丁天下第一,刀工無人能敵,最愛做的就是切鴨,你若見他切那鴨子,一定會歡喜。”
“臣謝恩……”臨川郡王跪下,用袖子抵在額頭,聲音蒼涼,卻隻有悲戚,並無懼怕。這讓趙煦可不大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