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死去更加糟糕這種話從沈如初口中說出來,格外讓人毛骨悚然。
我訥訥地張了張口,不知道該怎麼問。
沈如初看著我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這麼點小事就把你嚇成這樣?”
我勉強勾了勾嘴角,並沒有去計較他的應激反應。
沈如初這樣的性格其實我見過很多:他們看上去比誰都蠻橫霸道,但實際上隻不過算是張牙舞爪的小老虎,故意擺出嚇人的樣子來掩飾自己的不安。
這樣的人其實挺可憐的。
所以,我就不要和他多計較了吧。
沈如初一眼不發地看著車窗外的景色。可惜我們現在身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郊區,周圍是在沒有什麼好看的風景。所以相對應的,他看著窗外出神的模樣也顯得很是悲戚。
我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我實在是不喜歡沈如初這個苦大仇深的樣子。
說實話吧,他還是比較適合那種明知自己被人討厭,卻欣賞著對方無可奈何表情高傲微笑著的角色設定。
現在這種苦楚的模樣,真是看得連我都心酸。
我幹咳一聲,不得不打斷他的回憶:“你倒是接著往下說啊。”
沈如初回過神來,看著我冷冷一笑:”小僵屍,你倒是好啊。敢情你是當說書在聽麼?”
我撇了撇嘴,心裏暗暗罵他不知好歹:他難道看不出來,我是特地在幫他緩和氣氛嘛?
大三那年實習的時候,我看過許多病人。他們進入谘詢室的時候明明好好的,可說著自己的經曆的時候,性格和行動都會發生改變,有的人甚至會立刻展現出暴力甚至自殘的傾向。
我的導師曾經告誡過我,永遠不要小看回憶的危害性。那些一度發生的事情,永遠都會盤踞在我們的身體裏,如同陰暗的毒蛇一般,一寸寸地蠶食我們的靈魂。
越是痛苦的事情,往往就藏得越深,就好像武林高手所受的內傷,雖然表麵看來沒有絲毫異樣,但是,身體裏的血肉其實早就已經爛透了。
所以,開創的時候才會那麼疼啊。
作為傾聽者,我們必須要避免講述者一不小心陷入回憶的深淵裏。
因此,沈如初的語氣雖然很惡劣,我卻並不覺得生氣:至少,他的語氣已經恢複平靜了。
我承認,自己不喜歡看到沈如初情緒波動過大的樣子——這大概是因為我的脖子上還套著隨時隨地可以讓我身首分家的項圈的緣故吧。
沈如初調整好了情緒,繼續用平靜的語氣往下述說:“就像我剛才所說的,我和賽羅、西爾維亞兩人一起參加那個任務,卻發現自己麵對的根本不是什麼毛僵、而是已經完成進化的旱魃。”
“我當時並不明白,千機的情報是永遠不會出錯的。所以現在回想起來,那隻僵屍恐怕本來就非比尋常。但不論如何,當時的情況下,我們必須拚盡全力去戰鬥,否則,連半點生機都不會有。”
我點了點頭,忍不住說道:“你的決定並沒有錯啊。”
“我從來沒有說過,我的決定有錯。”沈如初高傲地看了我一眼,那得瑟的笑視線差點沒把我氣得吐血。
好吧,我真是腦袋壞了才回去擔心他。
像是沈如初這樣沒心沒肺的人,會因為過去而鬱鬱寡歡才怪了呢!
沈如初收起了不屑的視線,正色道:“我之所以說這一切是我的責任,是因為以我當時的實力,原本就不應該去冒險挑戰什麼毛僵。換言之,就算當時沒有產生任何異變,如果西爾維亞和賽羅兩人因為這個任務而受傷,也都將會是我的責任。”
我皺了皺眉頭,想說話,卻又覺得自己並沒有那個立場開口。
沈如初這樣的態度,未免對自己太過苛刻了。
他現在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歲的模樣吧?那麼倒著往回推,他在歐洲的時候,破天不過二十三。
二十剛出頭的年輕人,如果連一點傲氣、一點不知天高地厚的壞脾氣都沒有,那才叫不正常。更何況,沈如初也說了,他們是歐洲當時最優秀的僵屍獵人組合。
而且,從他的語氣裏我隱約猜到:這個小團體當年的威名,恐怕更多的是靠沈如初這個天才妖孽給撐起來的。
在這種情況下,沈如初會接下一個超出自己實力範圍的任務,其實情有可原。
不過我知道,像沈如初這種人,凡是認定了的事情輕易不會改變。他既然覺得西爾維亞的意外是自己的責任,我就還是不要白費口舌去開導他了。
沈如初那麼高傲,最不需要的就是他人的惺惺相惜了。
我發現,自己再這麼和沈如初相處下去,都可以寫一本人格分析教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