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少女巧笑倩兮，一身幹幹淨淨的歐式休閑裝，上身是暖和的長袖棉T恤，下身也是紫黑色的緊身窄腿牛仔褲，配上這一季最流行的橡皮鴨雨靴，真是將少女的青春活力勾勒得一覽無餘，整一街拍女王。
看著這樣的沈如一，我竟然生出了幾分自慚形穢。
真奇怪，我有什麼好自卑的？
雖然我身上隻是穿著真絲睡衣，但作為僵屍，不論皮膚還是那種骨子裏的媚意，我明明都甩開這個黃毛丫頭十條街。
非要說起來的話，真正讓我感到不安的，是沈如初的態度。
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六神無主的樣子，也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狂喜的模樣。
那個樣子，就好像他的珍寶失而複得了。
我仔細地搜腸刮肚，翻遍了我和沈如初之間的點點滴滴，卻無奈地發現，沈如初竟然從來沒有對我露出過這樣的表情。
這個認知向我的肚子裏倒下去了一整瓶醋，酸得我整個人都要扭曲了。
嫉妒的種子在一瞬間落入心裏，然後生根發芽，名為不安的藤蔓爬滿了我的五髒六腑。
我知道沈如一隻是他的妹妹而已。
如假包換、貨真價實、有血緣關係的妹妹。
我也知道，沈如初喜歡的人是我，在他眼中獨一無二的人是我。
但是，早在記憶之中驚鴻一瞥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我和沈如一是不可能和平共存的。
一山不容二虎。
我抬起眼來，恰看見被沈如初抱住的沈如一同樣抬起了頭來，在這一刻與我四目相對。
少女的雙眸深邃陰晦，哪裏還有半點剛才麵對沈如初時如同鄰家妹妹一般的明亮俏麗？
她的眼睛之中仿佛藏了全世界的惡意與隱秘，看一眼就我覺得毛骨悚然，渾身的肌肉一下子繃緊了。
這不是一雙十八歲少女的眼睛。
或者說，這雙眼睛，根本就不是普通人類的眼睛。
這一刻，我竟然在沈如一的身上捕捉到了一絲與我、與旱魃西爾維亞、與獄主分身千機無比相似的氣息。
我知道自己的這個比喻不準確：畢竟我們三者本來就是決然不同的三種“生物”，氣息之中理應毫無共同之處。
但是這一刻，我卻因為沈如一的那一眼，忽然將我們三人串聯了起來。
我忽然明白了西爾維亞口口聲聲說我與她本是同類的原因。
大概是隻緣身在此山中，直到此刻看到沈如一這一雙如同野獸一般冰冷、又如同智者一般滄桑的雙眼，我才反而意識到，我和西爾維亞的確是一樣的。
事實上，這世上所有擁有獨立自我意識的強大異類，或許都是一樣的。
即便處在不同的陣營，我們也都有著一樣的心，都是一樣的在這個世界當中格格不入，也都在朝著同樣的方向進化。
不論我是否願意承認，僵屍進化的終極，恐怕就是如同獄主、或者說是神靈一般的存在。
我們終將離開這個世界：或許帶走我們所在乎的人，或許孑然一身，不論是哪一種情況，我們最終，都會拋棄這個曾孕育我們的世界。
所以這世界當中的一切，對我們來說早在我們作為異類睜開眼的那一刻，就完全失去了意義。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我覺得自己要進化到那個地步，還不知道要哪年哪月呢。我的風格素來都是車到山前必有路，早八百年就開始杞人憂天之類的事情，隻有沈諳那個形式作風日漸向著老媽子靠近的家夥才會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