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風,逼人的寒冷。
林兒站在窗戶前,目光遊離的望著不遠處的山。隱匿於月色中的山,朦朧黛色,樹影濤濤。
房間裏,一盞孤燈話夜涼。
林兒站了許久,直到黑發上凝結了一寸寸的霜,她才緩緩轉身,目光投向此時依然毫無動靜的床榻上,金絲細軟,香氣繚繞,卻有血跡斑斑,驚心動魄的鋪開來。
那是孫浩天的血。林兒心中煩亂,想起小廝說的事情,因冷風而僵硬的手指,又一根根收攏,握成了一個拳頭,指尖泛白,卻不足以克製她心髒的微微顫抖。
那個男人,此時離自己很遠,在千山萬水之外,高坐於重重圍牆之後,滿庭繽紛之中,高坐於眾臣子之間,身邊,定有許多人侍奉,身前不遠處,定有香爐鼎鼎飄著熏香的氣息,定有炭爐在無聲的燒著,將那一室的清冷如數驅除。
蕭燁軒。
這個隻要一想到,就牽扯她的心髒,讓她痛至無法呼吸的男人,這個曾經在她最不堪的時候,護著她周全的男人,這個曾牽著她的手,郎情妾意走天涯的男人,這個曾在她被毒藥牽製,常抱她坐於門前太師椅上,閑看閑庭落花的男人
是有多恨,是有多狡詐,是有多難過,你才能心狠如斯?
門外,燈火通明,隱隱聽到飛虎大吵大鬧的聲音,就在不久前,飛虎幾人帶人歸來,飛虎身上也掛了彩,然而,他一句埋怨也沒有,回來便直奔房間,尋找獨孤求一。然而,獨孤求一此時卻不知道在哪家酒樓之上,借酒消愁呢?
草草招待了幾位貴客,草草交代了自己的意圖,然後草草的趕回房間。孫浩天,卻依然一直在昏迷之中。
飛虎叫囂著要去東祁皇宮,將蕭燁軒“那昏君”五馬分屍,林兒在一旁聽著,卻隻覺得心中一片淒涼。
正思量間,孫浩天的手指突然微微動了動。他的動作極小,極輕。林兒抬眸,目光欣喜的迎上去,此時孫浩天已經緩緩睜開了眼睛。
“你醒了?”四目相對,孫浩天那一雙深沉幽暗的眼眸中,倒映著佳人因欣喜和擔憂,而水光流轉的眼眸,一瞬間,心間像是被一縷清泉流過,將那所有的悶氣一掃而空。
孫浩天的目光,也於這一刻,瞬間溫柔了許多。那總是不變的深沉幽邃的目光中,此時卻染上淡淡燈光,倒映著床上的琉璃珠串,越發的迷人。
他點點頭。
林兒淺笑,忙喚了守在房間裏的丫鬟們,要廚房為孫浩天熬一鍋滋補湯。孫浩天皺眉,望著林兒那張有些疲憊的臉色,不由好奇的問:“今天怎麼沒有看到獨孤兄?你們出去對戰,怎麼樣了?”
林兒的笑,一瞬間僵硬在唇邊,眼底閃過一絲痛楚。她搖搖頭,抬眸之時,眼眸之間光華流轉,早已經將心中的憂傷隱匿於心底,輕笑著說:“他在外麵應付那些人,我們這一去,自然是勢在必得的。”說罷,她看了看孫浩天的傷口,有些自責的說:“對不起,都是因為我粗心大意才”
孫浩天搖搖頭,蒼白的唇勉強上揚一抹笑意,淡淡道:“你們兩個吵架了?”
林兒有些意外的望著孫浩天,幾乎很少看到孫浩天笑的林兒,此時看著這古銅色少年嘴角揚起的一抹弧度,弧度旁是一個淺淺的梨花酒窩,突然覺得這笑,似是摻了幾分酒,讓人微微有些醉意一般。
她不置可否,眼底的笑意卻漸漸褪去,孫浩天試探著問:“為什麼?”
自從獨孤求一臨走之前望著他的眼神,孫浩天便覺得,自己似乎被獨孤求一看穿了一般,然而這隻是他的猜測,畢竟這種事情,他做的天衣無縫,又怎麼會輕易被看穿呢?隻是,獨孤求一素來笑臉迎人,他那一雙幽深的眼眸,總是帶著濃濃笑意,讓你看不透他的心,究竟在想什麼。
想及此,孫浩天突然覺得心中發寒。
林兒此時卻已經緩緩起身,來到了桌子前,為孫浩天斟茶,燈火就在她手邊,將那一抹柔滑映照的越發光彩照人,讓人心神搖曳。
孫浩天蹙眉,望著此時凝眉不語的林兒,終於不再說話。
然而,林兒卻在端起茶碗的時候,對自己說道:“是我讓他失望了。”一句話,包含了太多意味不明的含義,又包含了太多的無奈。
孫浩天不再問,林兒小心喂他喝了水,將茶碗放回桌子上,然後去將窗戶微微攏上幾分,月色便從那半掩的窗口淡淡灑進來,將林兒的身影拉長。
“浩天,我問你,那些人,的確是東祁的人麼?”突然,林兒的聲音變得十分認真,不知為何,明明平淡的很,聽在孫浩天的耳中,卻覺得好像在撥弄著心弦一般,劇烈,浩蕩。
果然孫浩天心中一緊,知道聰明絕頂的獨孤求一斷然不會如此相信自己的話,而林兒,卻因為對那個男人的仇恨,又因為自己受傷,而一時間悲憤交加,更加不相信蕭燁軒。
本來這應該是值得高興的事情,然而不知怎的,孫浩天笑不出來,心中,甚至藏著淡淡的憂傷,不受他控製的一點點擴散開來,將他的情緒,半掩在密不透風的房間裏,壓抑而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