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濯纓(五)(1 / 2)

女人是男人話題的最佳潤滑液,這點在張鏞和洪春來之間同樣有效。

“縣監大人已經送來了稀粥和泡菜,若是使君大人和洪師傅再這樣對峙下去,恐怕我們都會變成骷髏了,大家不如邊吃邊談吧?”

貞平的聲音突然響起,溫柔婉約中又帶著讓人不可抗拒的力量,打破了場上的平靜。

“是啊,這些泡菜是小人親自去各家各戶挑的,希望長翁主能夠喜歡。”滿臉媚笑的瑞興縣監恭敬地說道,他的身後站著一群衣衫襤褸、滿臉菜色的農村漢子,端著鍋碗瓢盆,茫然的眼神裏偶爾閃過幾絲憤怒。

貞平含著笑親自把菜粥分別送到每個人手中,中軍士兵大多數是跟著張鏞從長奠堡一起出來的老兵,看見這個美麗得不可方物的長翁主如此和藹可親,眼裏都流露出尊敬的神色。至於洪啟武,更是端著碗看得癡了,似乎根本就舍不得吃。

袁海英沒有吃飯,端著粥碗,默默地注視著正端著碗吹粥大喝的張鏞。

她沒有和這些男子一起吃,絕不是因為不餓,而是她心裏有著太沉重的事需要考慮。

袁海英是南海王袁進眾多兒女中的一個,在袁家的地位並不高,母親不過是個從良的妓女,但從小便如同男兒般心狠手辣的她很得父親賞識。這幾年通過縱橫聯合,再偶爾運用一下自己的身體,她逐漸掌握了袁家大部份的權力。但爬的位置越高,負擔也就越重。

如今劉繼文(注1)初任兩廣總督,加大了對沿海各大勢力的剿殺力度。袁家生存的根基本來就靠大陸,海上力量隻不過武力手段罷了,朝庭對岸上各個跟海盜有關的商家、地主查得越嚴,給他們的生存空間就越小。再加上李忠、林辛老等勢力的虎視眈眈,袁家內部一些海盜頭目也開始蠢蠢欲動。如果再不尋求更有力的支撐,那麼也許不到十年,雄霸南海的袁家就會同幾十年前縱橫東海的王直、許棟和李光頭一樣,不是被朝庭殺死,就是死在自家兄弟的內訌之中。

這個該死的安徽佬,她心裏暗暗罵了一句。無論意誌多麼堅強,企圖在一個男人的世界裏,單憑一個女人纖細柔弱的雙手改變海盜間的亂世,那簡直是異想天開。因此,她一直在尋找一條與眾不同的稱霸之路。

在與呂宋西班牙戰艦的爭鬥中,她發現了火器,尤其是先進火器的重要性。天姿聰穎的她觸類旁通,定下了一個讓袁家從深淵中重新崛起的計劃,那就是建立一支比西班牙海軍更強大的全火器艦隊。隻要速度夠快、火力夠猛,在遠處便可擊毀比自己強大的船隻。

但使用一般的火器無疑是行不通的,海上風雲變幻莫測,一遇暴雨台風,別說火繩槍,就是紅衣大炮,也隻能當擺設。還是得接舷苦戰,靠人命去換取不可預知的勝利。

在這種心理狀態的支配下,袁海英決心尋找一種不懼風雨的新式武器。經過多方查找,終於知道在東亞有一個叫洪春來的工匠能夠製造西班牙人秘不示人的燧發槍。她用了兩年時間,才找到洪春來的下落,可惜功虧一簣,被眼前這個十七歲的少年半路劫了去。

在聽了獨具特色的“槍炮善良論”後,她帶著另一種眼光端詳這個少年的相貌。

在她眼裏,每個男人都一樣,一個長著頭發的腦袋,雖然有發式的區別,但都有一雙眼睛、十個手指頭、兩隻腳,上天對待每個人似乎都是完全平等的。

然而,做事的能力、思想的深淺則千差萬別,腕力、腿力甚至是陽具的長度也各不相同…..

她並不是因為人有差異而感到奇怪,完全不同的人在饑餓時吃相居然沒什麼不同。不管是使君還是縣監,也不管是將軍還是士兵,他們喝粥時的姿勢、動作和先後次序都基本上完全一樣,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規定的,都是把嘴湊到碗邊,然後吹一吹,喝粥的聲音也完全一樣。

也許有些差別,但每個人都隻有一張嘴,窮人與富人、高貴與低賤,不過是嘴的形狀不同而已,但似乎這些又跟嘴的形狀沒什麼關係……

“哈哈…..”袁海英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被海水侵蝕得略帶象牙色的牙齒光滑而明亮。

“你在笑我嗎?”張鏞放下飯碗,用衣袖隨意地抹了一下嘴巴,責問道。

“我不是在取笑使君大人,”因為笑得有些用力而牽動了肩膀上的傷口,袁海英漂亮的臉蛋帶著痛苦的神色回答道,“而是在笑老天爺,不知道它怎麼想的,創造出的人既相同又不同,想到這些就笑了起來。”

“難道你不知道男人都是不同的?”張鏞臉上帶著戲謔的表情笑道,也沒管旁邊貞平的眼色,自顧自地說道,“其實女人更不相同,男人不知道女人的深淺,女人也不知道男人的長短。”

他若無其事地說完後,把碗往旁邊地上一扔,板著臉看著洪春來,說:“洪師傅,你可想通了?”

洪春來放下粥碗,歎了口氣道:“我可以幫你造槍,但沒有生鐵、工具和作坊,學徒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