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重天的薩克斯風(1 / 1)

王諾

在《十二重天》裏,西籬又一次描寫了薩克斯的“風”。她塑造了一個人稱“西南薩克王”的薩克斯樂手形象——父親是滿族人母親是俄羅斯人的混血兒、高大英俊的漂泊音樂人王鷹。他與小說裏的一個叫柔柔的女詩人深情相戀。作者還把“撫摸這種音樂”作為章節標題,在作品收入這首詩,而詩的作者恰恰是女詩人柔柔。在《迷惘的女性》這本自況體散文集裏,西籬以《女人的一生》為題深情描述了“我”對薩克斯樂手情人強烈而持久的愛。文章一開篇,“我”與“我”的新郎“躺在一起。我們躺在一起而保持距離,誰也不曾言語”。現實中的她與她不愛、看不清、不了解的新郎躺在婚床上,而想象中的她卻和她的情人——她視之為魔笛手的情人在一起。“嗬,我的情人,我飄蕩的音樂之羽翼!”“他以他年輕火熱的身體焐暖我,……他會脫去每一件阻隔我們的衣衫,將我摟緊,直到他的熱力漸漸滲進我的肌膚,滲進生命的內部,改變血流的速度,融化我四肢的每一個塊結”(《迷惘的女性》,第51-52頁)。這段很女人的表白,讓我們明白,女人對愛人的渴望,很多時候對溫暖、嗬護、依靠的需求勝過性的需求,熱力的滲透勝過身體的進入。新婚之夜裏她對薩克斯樂手情人的想象和渴望與對新郎的冷漠和排斥,形成巨大的反差,在她的心裏發生了劇烈的碰撞。她終於無*忍受這種反差和碰撞。她需要解脫,哪怕死——

我的雙手在腹上,緊握著一柄纖巧的利刃。

我等待著。

一旦他醒悟,那位躺著的新郎,一旦他明白過來,欠起了身,我將給他這暖熱的刀,同時說:“殺了他吧,那樂手。或者殺了我吧,殺了我,結果隻能這樣!”

——《迷惘的女性》,第53-54頁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愛!薩克斯風式愛。被矛盾衝突折磨得近乎發狂的她,認識到唯一的解脫就是死,或者他死或者她死。我相信,她肯定舍不得他死,所以她再次強調的是殺死她自己,而且堅定地說“結果隻能這樣!”因為她這一生已經在愛上他的那一瞬間就全部給了他,已經不可動搖地決定將永恒獻給那一瞬。

有一種音樂

無論何時何地

像那溫情的惡魔

悄悄地

總把我找到

迫使我

簽下

永恒的契約

——《薩克斯的夢歌》,節自《西籬香》,第12頁

詩人永遠無*擺脫那溫情的惡魔,無*擺脫薩克斯的風。無論她走到哪裏,無論她與什麼人生活在一起,薩克斯風式愛無處不在,既像厄洛斯又像靡非斯特。

西籬的這種獨具魅力的薩克斯風式愛,與她酷愛音樂、酷愛歌唱有密切的關係。據她的老友悠然回憶,西籬的生活中永遠有歌聲。“每到周末,就會聽到她整天獨自在自己的小屋裏唱歌……她什麼歌都會,可以一首連一首地唱下去。特別是黃昏時分,她似乎累了,就坐在窗前,繼續唱,聲音既動聽又虛幻。”(《西籬香》,第140頁)她自己寫過一篇題為《永遠不要停止歌唱》的散文,聲言“不能忍受那個沉默的時間……要是沒有音樂,沒有歌唱,人生將會是多麼的慘淡啊!”(《迷惘的女性》,第77頁)西籬有著很出色的樂感,特別是對薩克斯樂曲的樂感。聆聽著薩克斯的“風”,她的腦海裏出現的是這樣的畫麵:

孤寂的風聲,深不可測的草叢、溝壑,無形的樹枝上睜一隻眼假睡的貓頭鷹……

這神秘的歌者!它引領一切,它身披銀色大氅,微揚輕翅,仰視夜空,尋求光明和智慧的所在……它為誰而歌?海邊陌生人的影子,或是受傷的美麗女郎,或是一個永難實現的夢想……

誰在這深夜裏駕車緩緩而行,燈光掠過夜景……

——《薩克斯名曲之夜》,節自《迷惘的女性》,第33頁

薩克斯的風!西籬的愛!西籬的人物說,“薩克斯管的聲音接近我們的靈魂”(《十二重天》,第67頁);我說,她的薩克斯風式愛震撼(雷)了我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