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3.顏如卿的歡樂時光(1 / 2)

顏如卿越來越自閉,不愛出門,也不管書畫店的生意。顏如玉並沒有責怪他,相反,對弟弟百般憐惜,覺得她此生的責任,就是要將他照顧好才行。東籬香才關了幾天門,就有人在門上留了手機,要把生意頂過來做。顏如玉照號碼打電話過去,是個福建口音的男子接了,連說不好意思,自己在文德路找門麵好辛苦。顏如玉對福建人有好感,就把東籬香轉給了這個福建來的畫家,畫家其實也不賣畫,做的是畫框生意。

顏如卿懶懶的,完全放棄主張的樣子,倒很讓顏如玉舒心,從小,她就喜歡他對她的順從,如果他對她反叛或者抵抗,她就會變得無情。她把顏如卿的東西搬到自己位於五山路的一套兩百多平方的大房子裏,五間房中的兩間通成為一個巨大的房間,給顏如卿做畫室。

畫室真是空曠,顏如卿身在其中,走過來又走過去,感覺到的是巨大的虛無。幾個月過去了,他什麼也沒畫,給顏如玉畫的一幅寫生肖像,還一直在畫架上沒有最後完成,畫著畫著,他完全喪失了那最初的感覺和衝動。

他把這一切歸咎於姐姐居所的這個地方——天河,這是廣州如今最繁華的新城區,但不是他的福地。他相信雲貴市的那些畫家的話,搞藝術的人,要找到自己的福地,是福地,你靈感如泉,火花四濺;非福地,你情緒低落,才思枯竭。記得老槐就在雲貴市郊的某鄉間有一個自己的畫室——每個畫家幾乎都有一個自己的秘密處所,那真是出作品的好地方,除了他們的情人偶爾可以出入,那樣的地方是不能沾上一點人間煙火的。象老槐的那地方,更是任何人都不能涉入。

顏如卿一點不喜歡天河這個地方,交通的壅塞,密集的高樓,人在電梯裏進進出出,在高樓峽穀裏奔波;什麼東西都貴得要命,除了大老板們,誰到了這裏都變成了貧民。各種不好的感覺打擊著顏如卿,他開始懷念在貴州的生活,寧靜、單純。他懷念自己那個油毛氈頂漏雨的宿舍,開門見山;他懷念那些下鄉采風的日子,鄉下農民那淳樸的麵孔,迷迷茫茫的威寧草海,聲勢浩大的黃果樹瀑布……大自然絢麗的景致給他帶來振奮的情緒和創作的熱望;他懷念高原夜空裏的碩大星辰,冬天裏阿哈被凍得紅撲撲的臉……那愛情的早夭,令他的靈魂也枯萎了。

顏如卿越是不出門,顏如玉似乎越高興。

她那五官輪廓鋒利的瘦削的薄臉,雖然還是很瘦,但已經有了些許溫柔的顏色,而不再是那種冷漠的蒼白。今年已經三十六歲的她,還沒有談過戀愛,也從來沒有對任何男人產生欲望。

她似乎一直是在等著弟弟回來。

顏如卿性格軟弱又略有憂鬱,小時候就習慣於聽她指揮,現在,他比小時候還弱小,還依賴她,任她支配,作為女人,她似乎找到了自己與男人之間的最佳狀態。

在經過一段時間顛倒黑白的昏睡之後,顏如卿分享到了顏如玉的秘密樂趣:偷窺。他先是在顏如玉臥室旁的一個小房間裏發現了一架500倍的望遠鏡,接著就發現原來這個房間對麵,是緊靠一所大學的一幢高樓,許多外國留學生就租住在裏麵。他們的窗戶總是大大地開著,而人在房間裏常常赤身裸體的來往。他將眼睛貼到鏡頭上,看對方竟然如在眼前,女學生背上的雀斑和男學生濃密的體毛均看得清清楚楚。如果是周末,甚至會看到一個白種人和一個棕色種人互相糾纏。顏如卿心驚肉跳,看得滿頭大汗。

他用一根針紮自己的手指,偷窺一次紮一次,想強迫自己不要去那個房間。但左手五個指頭都紮滿了針孔,還是沒能製止自己。

身為商場經理,顏如玉上班遲,下班也遲。顏如卿發現,每天上班之前,她都會躲進那個小房間——那時候,顏如卿就在自己的房間裏簌簌發抖。對於他來說,顏如玉做這樣的事情比他自己去做更讓他覺得恐怖。

他注意到,顏如玉從小房間裏出來回到餐廳,坐在他對麵,她目光閃爍,臉上有著稀薄的紅暈,嘴角竟然流露出一絲滿足的笑意。他控製不住自己,呻吟著拿起旁邊的針頭,開始往自己完好的右手手指上紮。黑色的血很慢地湧出來,滴落在潔白的桌布上。顏如玉欠起身來,不聲不響的把他的手指放進自己的嘴裏。她的口腔並不溫暖,嘴唇太薄,牙齒又冷又硬。但他終於慢慢的安靜下來,默默的將一碗粥全部喝進肚子裏。

顏如玉走後,顏如卿去到她的臥房。他第一次進入她的臥房。

很長時間來,他一直在為自己的悶悶不樂和困惑尋找出路。他感到他仿佛回到童年,向往一種自己不知道的東西。也許,這種困惑從小就有了,隻是它已經成為習慣,伴隨他到成年。

顏如玉的臥房陳設簡單,並不象大多數這個年紀還沒有出嫁的女人那樣處處是自戀的痕跡,相反,這裏似乎少了些什麼,整個的灰調子,也不很整潔,床罩沒有罩上,被子堆在一邊,一件顏色顯舊的真絲睡衣象失血的影子拋在地板上。

他推開窗,看遠處大街上的車輛和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