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私鬥
自新帝登基以後,新舊勢力的明爭暗鬥就從來沒有休止過。朝堂之上,往往一件小小的事情都能成為爭論的由頭。涉及京畿安定禁衛的問題更是爭論不休。按著舊製,京城禁軍分南北衙屯軍,南衙十六衛是自開國就有,乃是隨著開國皇帝征戰的將士安定後組成實行父子世襲的製度,南衙諸軍,屯於宮南,曆來由宰相指揮,可以奉敕調遣武臣和軍隊;而北衙諸軍,屯於宮苑之內,歸皇帝親轄,宰相不能過問。
南北兩衙本來互不幹涉的,但前頭有過禁軍為人控製占領皇城的事件,新帝入主之後皆是經過了清洗,以東郡將士填充過空缺。左相王赫為京中舊派,自然是遣不動東郡的兵將。王赫空有統將名頭,卻實際難以號令,內心不滿多次控訴南衙中東郡的將領桀驁難馴,請求應當予以懲治,打壓其囂張氣焰。另一樁被舊派反複提起的事情便是如今的戍守東宮六衛的歸屬,本這就是屬於南衙十六位精選出來的,如今東宮未定,是否應該暫時先歸還南衙,待到東宮定下再行抽調。
皇帝宋衍是個仁厚之名在外的君主,他也是愛惜羽毛的人,自然不會在表麵做出偏袒東郡舊部的傾向,令自己在外的名聲評價有損。朝堂上他不想得罪舊派的京中貴族,隻能裝著糊塗,愛卿你說得有道理,可是這也不是一時之間的能夠解決得了的。皇帝揣著明白裝糊塗,朝中另外一個重要人物右相蕭譯也跟著和稀泥,任其他人使盡了眼色,他態度也囫圇得很,兩邊都不得罪。
拖著不代表矛盾不存在,朝堂上兩邊的平衡如同一根拉到了極致的弦,而衝突已經悄然在朝堂之外悄然顯現爆發了。那時謝家安居,舊派世家的夫人們找茬是一樁。這一波還未曾完全平息,另一場風波又起。
謝侯對於長子進入北衙禁衛軍的擔憂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北衙實際上比起南衙更為複雜。北衙任職於宮城大內當中,侍奉皇族,多選貴門高蔭子弟年少姿容美麗者補之,花鈿繡服,衣綠執象,為貴胄起家之良選。說白了,看出身外加看臉的,一群俊朗少年錦衣華服的在宮內巡邏,讓人看著也甚是養眼長臉。同時也是貴胄子弟們重要的仕途跳板,當個一兩年的禦前禁衛,再行調職升遷便容易許多,再運氣好些得了皇帝青眼,更是平步青雲了。
那麼問題來了,一群都是出身高門的公子哥,本來就是你不服氣我,我也不服氣你的。加上現在新舊兩派矛盾日益加劇,血氣方剛的少年年紀,豈不是如同炮仗似的,一點就著,動起手來簡直就不是事情。
今日向來神采奕奕,豐神俊朗的謝家大公子是耷拉著腦袋莫名有些狼狽的跟著父親謝侯回來的,麵上還掛著彩,青紫紅腫的好幾塊,看起來甚是淒涼。走在前麵的謝侯此時的麵色也不好看,他本是生養南方兒郎,山溫水潤溫和斯文的性子,從前也是輕易不動氣的人,如今黑沉著臉似乎要凝出霜雪來。
謝白是跟著母親謝夫人出來的,謝夫人聽著從外頭先行趕回來的仆從回稟道大公子在北衙那裏跟人家打架,落了一身的傷,麵上青青紫紫的。謝夫人聽著緊張,早早就出府門外頭等著父子倆回來。此時謝夫人見著謝瑜本白淨俊逸的臉腫得豬頭似的,立馬心疼得不行,驚叫了一聲想上前查看,卻讓謝侯一個冷冷的眼神止住了。
“逆子,誰讓你進家門!”謝侯轉身黑沉著臉對跟著後頭的謝瑜喝道:“給我跪下!陛下看重你特意讓你進入北衙好好曆練,你卻辜負了陛下的厚望,一進去就尋釁挑事!今日謝家是容不下你這等桀驁難訓的了。”
“孩兒知錯了。”謝瑜這人基本並沒有什麼風骨可言,認錯的速度出乎意料的快,謝侯也不過黑著臉疾言厲色了幾句,馬上什麼都認了。謝白本還有幾分擔憂,現下看來倒是又為著謝瑜這人操了無聊的閑心了。
開化坊這裏離著宮城也不過幾道牆,緊緊挨著一條街過去密密麻麻住著數不清的高門貴族,謝侯這番府門前的教子行為,怕是未曾入夜就傳了個遍了。謝家父子三個都是精到了骨子裏頭的明白人,這事情肯定不是謝瑜一個人能夠造成了,與其把話柄落到別人手裏頭,不如自己先教訓了,也堵了人家尋釁的嘴。
“來人,給我打!”
謝瑜倒也配合得很,家仆手裏頭拿著這種寬板子看著嚇人,其實輕巧得很,打上去並不能有多重。難為謝瑜扯著嗓子哭天搶地的跪在謝府門前邊幹嚎方圓百米無人不曉了,謝白冷漠的看著自家父兄的一出大戲,隻是有些心疼自己的耳朵。
說白了,謝侯也不一定對於這事有多生氣,這番黑臉教子更多是做給別人看的。謝瑜的便宜豈是那麼容易占的,他從來不是什麼由著他人欺負的軟柿子。謝瑜看著傷得嚴重,實質身上真的要害處也根本沒有挨上幾下。對麵那邊絕對吃了暗虧,看著沒啥,肯定打著暗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