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含元殿上,禦史大夫少叔旻借由工官收支不合,賬卷多處出現紕漏,彈劾戶部侍郎鄭大人。
鄭玄甫緩步站出列,向皇帝仔細澄清賬本的事情,我瞧著倒是有幾分奇怪。
誰人不知,這尚書省下的六部中,戶部和吏部是出了名的吸金窟,但也正因為六部向來協作縝密,一直也沒抓到把柄,禦史台也就隻能一忍再忍,可今日少叔旻敢把這事拿到皇帝麵前來說,說明禦史台已獲得了確鑿的證據。
李真淳一襲黃袍,麵目威嚴地端坐在龍椅上,冷靜地聽鄭玄甫闡明後,朝少叔旻道:“少叔愛卿,鄭愛卿說這賬卷的漏洞是在三年前出現的,如今戶部早已查清補上,愛卿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少叔旻依舊是眯縫著眼,搖頭不語,卻笑得像隻狐狸。
我見狀更加驚奇,前朝舌戰群儒的名臣少叔大人,今日竟然不回嘴了!真是怪哉!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時,大殿後方突然傳來一個清冽的聲音,帶著幾分獨特的西域腔調:“陛下!臣有本奏!”
不用回頭我就知道,這次上書的準是賀蘭段。
我頂著滿腦的問號,猜想貓妖莫非是要和老狐狸唱雙簧。
可賀蘭段一張嘴,一下子把文武百官都逗樂了——他居然是向皇上抱怨張懸不願意給他畫蓮花的事情。
人盡皆知,張懸是永樂城最有名的畫師,他作畫時揮筆如勁風,灑墨如飛舞,無論多複雜的畫,皆是一氣嗬成,觀者無一不膜拜他高超的畫技。是故張懸一幅畫價值連城,這也使得豪門世族都爭先恐後地求他作畫,好像家裏不掛上一張他的畫,就算不上真正的富貴人家。張懸雖出身寒門,但為人孤傲,不願給名門望族作畫,認為這些人都是附庸風雅的俗人,於是定下了“旬日作畫”的規矩——也就是說這小子十天隻作一幅畫,真是夠清高。
一求再求,求而不得,一些世家隻好作罷,知難而退,如此坊間便有了“無價寶易得,張氏畫難求”的說法。
我深知一有錢就去錦花閣看花魁的賀蘭段,絕對沒有閑錢去請張懸作畫,除非他的大理寺比戶部還黑!
思及此,我忽爾來了興致,想聽他接下來怎麼編。
賀蘭段有板有眼地說道:“前日,微臣算準了日子,找張氏求畫,卻被那人拒之門外,說十日之內已畫過一幅了,微臣不信,問他此次是替哪家畫的,沒成想竟然是鄭家。”
此話一出,震驚百官,我也是嚇了一跳,即便是管理大周財政的官吏,也不可能貪到這麼大筆銀子啊,若此事當真,鄭玄甫是如何做到的?
鄭大人果然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回頭厲聲道:“賀蘭大人別血口噴人,大人昨日造訪微臣府上時,何時見過張氏的畫?”
賀蘭段故作慌張地辯解道:“鄭大人您別急啊,可否聽在下把話說完?微臣自然不會冤枉了大人。”
說著賀蘭段麵朝皇帝繼續道:“那日微臣確實沒有在鄭大人的府邸中看到那幅畫,微臣覺得被張氏所騙,於是找張氏討理,卻遇到了替張氏送畫的馬仆,據那人所言,這畫雖是鄭大人所購,卻是指名送往了青陽王府……”
我聽得膽寒心驚,賀蘭段此番話其中的含義不言而喻。
我默默觀察著身旁的李孛弼,他雖神色無常,但雙手卻緊扣住手中的笏板,骨指泛白,青筋分明,微微顫抖著。
戶部侍郎也趕忙跪拜在大殿上,懇求聖上明察。
眼見髒水潑到自己身上,李孛弼自然不會視若無睹,他出列站到殿前,開口道:“微臣聽說西域之人長於歌舞,更善於說書逗樂,今日聽過賀蘭大人的故事,果真傳聞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