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兵營離主帥的帳蓬很近,下戰場後擔負著的便是保護主帥的重任,是夜,夏青輾轉反側,突然,一縷蕭聲飄浮著傳來,這曲子化做灰她都認得,是那首《情未了》。
曾經,蘇羽奏過,夏雨奏過,如今,這二人都已不再,還會有誰,再吹響這首曲子呢?
披衣出帳,眺目望去,雪地上,一個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靜靜佇立。
這一望,便再也移不開目光,她竟從未知,他的蕭也吹得這般好。
突然,蕭聲停了,他轉過身來,涼涼的看著她。
夏青睜圓了眼睛,差些驚呼出來,在對方眼光微微一凝時忙低下頭去。
淡漠的眼神,與世隔絕的神態,還有永遠好看的眼睛,他瘦了,瘦了好多好多,可是那抹狐狸般的眼光,卻仍舊如昔。
趙祏有一瞬間的怔愣,為著他轉過身的那一刻,麵前那人眼裏突然綻放的光彩,可是等他想進一步確認時,他卻又惶恐的低下頭去,宛如一個普通小兵見到主帥時的惶恐。
他微眯了眼睛,又緩緩張開,你叫什麼名字?隨著清越的聲音,他淡淡開口。
小兵姓曾,喚念石。
曾念石?他喃喃的念著這個名字,把玩著手中的蕭,突然雙膝一軟,差點跌落在雪地上。
夏青急忙上前一扶,脫口而出:你沒泡腳的麼?
說完立即僵著身子,半點不敢動彈。
她是知道的,眼前這個人狡黠如狐狸,也許是很難瞞過他的。
下一刻,趙祏的唇角愉悅的抿起:曾念石,你抬起頭來看我。
心下一震,她還是抬起頭來,迎著他的視線望去,如果......如果他能認出她,她就不管不顧了,說什麼也要賴在他身邊。
趙祏深深的看了一眼,臉上的笑意沒有減去半分,極淺、極暖、極短暫。
他的視線慢慢離開她的眼,語調輕淡的說:你說,如果一個姑娘的心中有她愛著的男人,那麼當她站在那個男人麵前時,有沒有必要掩飾身份?就算那個人想她想得快瘋了,她也會殘忍的視而不見?
夏青心下駭然,剛要說什麼,他便又接著說下去,她的殘忍,是因為不懂心疼,還是因為值得她心疼的,另有其人?
夏青踉蹌著後退一步,臉上血色褪去,將軍大人,小的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趙祏自嘲一笑,其實我也不明白呢!
轉過身,他大步向帳內走去,快要走進帳營裏,他低低的說道:那個人,我一生都不會忘記,即使她碎成灰,我也能認得出來,知道《未了情》,知道我每晚必泡腳,那麼執著,看到我會臉色大變的人,這世間會有幾個?
身後沒有回音,趙祏掀起簾子,沒有回頭:曾念石,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歡她,喜歡到我的骨血裏都印有她的味道,無論她變成了什麼樣子,我都要她,你說,如果有一天她站在我麵前,卻裝作從來沒有見過我,是為了什麼呢?明日一早,青衣會送你走,軍營這種地方,不需要同情。
簾子一放,他的身形便消失在眼前。
夏青腿一軟,跪坐在地,她雙手捂臉,不敢讓眼淚掉下來,一滴也不可以。
不遠處的樹枝上跳下來一個人,青衣望望天,喃喃自語,其實睡在樹上,有時候還真是個好習慣,怪不得蘇羽曾經那麼喜歡呢。
走進帳裏,等了這麼久,為何又要送走?青衣適時扶住他微微顫抖的身軀。
不送又能怎樣,讓她去送死,你又不是不了解她是個什麼德性,除了幫倒忙,什麼都不懂,還笨得要死。趙祏的神情有些茫然。
她為什麼不認他,她難道真的不知道,他的心,也會寸寸痛成灰麼?趙祏長久以來繃得緊緊的心弦,在這一刻,潰不成軍。
這樣軟弱的趙祏,青衣何曾見過,他紅了眼:侯爺,若這一戰取勝,你便是大宋的功臣,到時候多少妙齡少女要嫁你,我們不要她了好不好?再也不要了,天底下比她好的女子比比皆是,她有什麼好?哪一點值得你如此。
趙祏慘然一笑,天下比她好的女子,當然比比皆是,可是,她們都不是她。
她們都不是她,所以他不要。
青衣,明日一早先出兵,我不想再這麼耗下去。
青衣往旁邊一坐,托著腮幫子,我隻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想立了大功去換她?
趙祏低下頭去看他的地圖,理都懶理他。
青衣還在旁邊說得起勁,哎,侯爺,你別忘了,你現在雖是這裏的統帥,但是你是被罰到這兒來的,皇上說了,你若擺不平就隻能娶了耶律夢,你不會真的想要硬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