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侶的分離,可以叫做“分手”;而論及婚嫁的男女分離,必須被稱為“處理”。
我並不喜歡“處理”這兩個字,套用在感情關係上,它顯得冰冷又現實;但“分手”這周字眼又太過輕易,無法與這種厚度的感情相稱。
而交往十年的褚克桓,對這個行為有更精確的說法——那像極了投資交易的“出場”。
十年感情要認賠殺出,談何容易?
經年累月下來人際關係交集、無法精算的金錢往來、日常生活的依存、分手波及到長輩所需顧慮的人情世故......隻要將這些羈絆一一清點,就會發現個中的複雜度是無法用區區“感情”來定義的。這麼厚重的“關係”,隻能藉由分批出脫來將周圍的傷害減到最小,每一次的出手都需要絕佳的時間點。
而我,我究竟該如何結束這段關係呢?
我想了想,我們沒買房、沒同居、沒對親朋好友發布結婚消息、連兩家大人都不知道我們有結婚的打算,目前為止唯一為結婚花的開銷隻有那枚戒指......說穿了,未婚夫妻隻是我們兩人之間的認知,要分手不過是一個退戒指的動作,技術上根本不難。
但是,皓一才剛失去了他的父親,在這個節骨眼貿然提分手,隻會給他帶來更大的打擊。轉念一想,既然皓一出差前婚事就已暫緩,服喪期間更不可能有所進展,我決定先陪皓一度過這段艱難的時刻,盡女友的一切義務,等他辦完父親的後事,再找時間處理。
我請了假親自下南部,拜訪皓一老家。
一進門,客廳的陳設已與上回大相徑庭,黎爸爸的照片被高高懸起,偌大的靈柩周圍除了皓一,好聚集了好幾位不認得的長輩,我第一次看見這個屋子有這麼多賓客,氣氛卻始終冷颼颼。
在人群中,我先見到了黎媽媽,她雙眼紅腫、憔悴不堪,一看見我來了立刻上前緊抱我,我想開口表達慰問,眼神卻對上正與長輩談話的皓一,他的臉上堆滿疲憊、不再有神采,我盯著他無神的目光,一想到不久後自己即將背叛這個家,事先演練好的台詞全哽在喉嚨。當黎媽媽在我懷中顫抖、啜泣,我困惑了,麵對這些真實而巨大的悲慟,我如何能義無反顧地再給他們另一個傷害?
服喪期間,皓一和黎媽媽嚴守齋戒習俗,因此,在我對黎爸爸進行完簡單的祭拜後,隨著黎媽媽和皓一來到一間素食餐廳吃飯。
“惟惟,委屈你陪我們吃素了。”黎媽媽的情緒恢複鎮定,擠出一抹苦澀的淺笑,“謝謝你哦,專程下來看皓一的爸爸......”
“不委屈,這是我應該做的。”
這很可能,是我所能為這個家盡的最後一點心力。我充滿歉意地想。
“謝謝你,真的。”黎媽媽的聲音很幹澀,“阿姨也不知道自己哪一天會走,你跟皓一以後都要好好保重自己、互相照顧,知道嗎......?”
聽見這話,我立刻轉頭看向皓一,胸口頓時湧上酸楚。有那麼一瞬間,我就要脫口吐實。阿姨對不起,我跟皓一不會有以後了,我以後不能照顧他,沒辦法像以前一樣輕易答應你這些承諾。
“媽!你怎麼又說起這種話了?”皓一皺起眉頭。
“就是啊,阿姨,伯伯聽到你這麼說,他會走得不安心的。”我說。
“還是你懂事。”黎媽媽點點頭,擦幹眼淚。
阿姨,我並不懂事,也不是好孩子。
別再把我想得太好,我不想要你之後更傷心。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際,黎媽媽說出一句足以翻轉全局的關鍵話語:“阿姨應該能放心把皓一交給你吧?”
什麼?我立刻回過神,一愣。
黎媽媽該不會是打算......?
“媽,你突然說這個幹嘛?”皓一也察覺有異。
“你不為自己打算,媽隻好替你想。你跟惟惟交往這麼久,打算耽誤人家到什麼時候?”
“媽,現在不是擔心這個的時候......”皓一說話同事,對上了我的視線,似乎在猶豫著該不該透露我們有婚約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