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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暗房裏,白秋成從顯影水中取出一張照片,小心翼翼地夾在前上方的拉線上。他身後的日下步說:“你很不錯。”
白秋成轉身笑了一下。日下步說:“在黑暗中,幾乎沒有視覺幫助就拆開了喬治白那塊手表,取出微型膠卷並完整地洗印出了所有照片,更神奇的是手表被你重新裝上之後,依舊在運行,毫無異狀。”
白秋成說:“大佐,您過獎了,隻是雕蟲小技而已。”
日下步說:“能夠征服精密元件的人,都有一顆安靜的心,你前途無量。你的內傷怎麼樣?”
白秋成一個立正說:“謝謝大佐掛念,僅是一點兒輕傷,不打緊,若還有地方用得著我,大佐您盡管差遣。”
“留下來!”日下步拍了拍白秋成的胳膊,轉身離去。
日下步走出暗房,與等候在門外的石原向走廊一端走去。
日下步說:“精密的設備裏必定儲存著寶貴的材料,我有很強烈的預感,這的確就是一條捷徑,陳佳影想把一切攥在自己手裏,野間也跟我們從來都是同床異夢,那麼賽跑吧,我們要跑在他們前麵。”
403房間的衛生間裏,陸黛玲在幫龔導演洗著頭,她邊洗邊說:“我也想明白了,既然誰也靠不住,我就跟著你吧,甭管你那什麼觀察員是幹嗎的,導演總是真的,離開飯店了,傷好了,電影總還是要拍的,總忘不了我這個相依為命的。”
話音未落,便見喬治白虎著臉闖了進來。喬治白一把推翻龔導演,拽起陸黛玲的胳膊,將她拖出衛生間,然後進入409房間。
陸黛玲生氣地說:“你弄疼我了知道嗎?”
喬治白厲聲說:“你要幹什麼?誰派你來的?”
陸黛玲說:“我要當間諜,離間你們,王大頂說了,跟著他才最安全。”
喬治白說:“你腦袋缺弦兒是吧?王大頂在利用你呢,看不出來啊?”
陸黛玲說:“他就說要利用我呀,讓我顯出價值,才不會誰都打我。你們都說能保護我,可除了挨打,我落什麼了?就那一堆藍色籌碼,我問過了,抵不上劉金花手裏一個黃的。你們都是騙子!”
喬治白說:“別聽王大頂忽悠,什麼叫間諜?一土匪他知道個屁!我有一個曆史榮耀的家族,但經濟危機時破產了。後來我加入機構,希望讓家族恢複本有的樣子,但這份工作跟我想象的不一樣,它無時無刻不在觸犯我底線,讓我感到罪惡,卻身不由己。它是煉獄,自己所做的一切構築而成的煉獄,它讓我身心疲憊、飽受煎熬,即便在天主麵前懺悔時。不管最終為了什麼,我知道,我都不會得到寬恕。”
喬治白盯視著陸黛玲說:“所以你可以滾蛋了,什麼都別沾,你再渺小,靈魂也是自由的。”
蘇聯夫婦走進314房間,陳敏章從藏有內門的衣櫃裏鑽出。
陳敏正對蘇聯夫婦說:“什麼事兒這麼急吼吼的?”
諾爾曼說:“美國佬沉不住氣了,要求我們一旦政治獻金交易被究根問底,就說他們早已出局,跟這事兒沒關係了,否則就出賣我們。”
巴布洛夫說:“他倆在威脅我們。”
陳敏正說:“到底是誰沉不住氣?美國佬還是你們?蘇聯領館都承諾了,再拖下去就派人過來直接交涉,你倆還慌亂什麼?”
巴布洛夫說:“萬一我們還得耗在這裏,怎麼辦?”
“你們不已經派出人手待命了嗎?”陳敏正指指敞著門的衣櫃,“打電話通知他們即刻去天津,如果我們繼續被耗著,做不到親手交接,我就給你電話號碼,你轉給他們,之後要怎麼做,該號碼的機主會告訴他們。”
巴布洛夫說:“你確定萬無一失嗎?”
陳敏章說:“這麼巨額的交易,我們怎麼可能沒有多種準備?見到錢後,你方帶走九成,留一成。”
巴布洛夫不解地皺眉說:“什麼?”
陳敏正說:“那是我們的傭金。”
巴布洛夫說:“搞什麼鬼?你們從沒說過還要抽取傭金。”
陳敏正說:“這是中國人做事的慣例,我想你們應該知道呢。”
巴布洛夫說:“這個條件我不接受!”
陳敏章說:“別為這點兒小事兒就讓交易泡湯好嗎?”
巴布洛夫咬牙切齒地說:“你們終會因為自身的貪婪,付出代價!”
陳敏正說:“那麼電話,您是打呢,還是不打?”
蘇聯夫婦悶著臉,快步沿著走廊走著,當他們走到418房門前時,卻見陳佳影靠在門邊。巴布洛夫冷冷地說:“你找我們有事嗎?”
陳佳影說:“那就直話直說,偽鈔模板那事兒,我一直心存疑惑。”
巴布洛夫說:“美國佬已說得很清楚了,可以通過官方渠道核證。”
陳佳影說:“我疑惑的不是事件本身,這麼說吧,陳氏兄弟作為一對很有背景的商人,受政府委托跟你方交涉偽鈔模板這種事兒,驢唇不對馬嘴。用意良善,且無凶險,派公務人員來就是了,卻用兩商人。”
諾爾曼說:“巴布洛夫,這人喜歡裝神弄鬼,別跟她浪費時間。”
陳佳影說:“當時我腦子壞了,所以每件事兒我都努力記住過程,包括任何細節,就為了現在一個一個翻出來,沒人能從我這裏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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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佳影一進入316房間,發現王大頂正虎著臉坐在輪椅裏,劉金花抱著懷倚站著,也是一臉的不悅。陳佳影疑惑地說:“你們怎麼啦?”
劉金花說:“陳佳影,既然飯店裏你倆在搞露水情,你就有義務管住他,別有個女人就撩騷。”
王大頂說:“你要我怎麼說才信?我跟陸小姐真沒那什麼……”
劉金花說:“沒那什麼,憑什麼你說啥她就幹啥?她缺心眼兒啊?”
王大頂說:“她就是缺心眼兒啊。”
陳佳影說:“你發財為大,幹什麼都不算過分,但你拽陸小姐下水不卑鄙嗎?”
急促的拍門聲響起。陳佳影去開門,陸黛玲一臉亢奮地奔進屋裏。陸黛玲說:“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我自己都沒想到,原來我真的很有潛質呢。”
王大頂說:“有什麼收獲?說說看。”
陸黛玲說:“龔導演跟瑞恩、喬治白是一夥兒的。”
陳佳影說:“這我知道。”
陸黛玲說:“喬治白見我幫龔導演洗澡,就不舒服了,我就照你說的,賣傻,然後他就怒了。”她繪聲繪色地講述剛才喬治白的言行。
陳佳影對陸黛玲招了招手說:“陸小姐,你來。”
她把陸黛玲帶進裏間,王大頂也跟了進去。陳佳影低著聲音說:“陸小姐,感謝你在他哄騙下所做的一切,從現在起,就跟喬治白說的那樣,什麼都別沾了。我向你擔保,從現在起,這裏沒人再會為難你。”
陸黛玲不確定地看著王大頂。王大頂點點頭說:“她比我靠譜。”
“那我回去了。”陸黛玲說了一聲,轉身走向房門,沒走幾步忽又停下,轉過身來說,“哦,對了,我又想起一事兒。那天,瑞恩對龔導演說什麼我希望在外的人員都保持鎮定,‘財富’行動並沒有受到侵擾。這個有用嗎?”
陳佳影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說:“回去吧。”
陸黛玲一走,王大頂便對陳佳影說:“知道陸黛玲的講述裏頭,最有意思的是什麼嗎?喬治白說的那段生平不是他的。”
陳佳影說:“對,那不像是華裔的曆史。”
王大頂說:“一段家史順著心情就手借用,磕巴都不打,應該不是關係太遠的人,是身邊人。對,那是瑞恩。喬治白的話裏提供了有關瑞恩的兩個信息,一是他是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二是他曾家世顯赫,但十年前、不超過二十年吧,破產了,他那家族你應該查得出來,這倆信息能推測出瑞恩的人格特性,對我們會有幫助。”
陳佳影說:“高學曆的綠林人士,不容小覷。”
這時,裏間門開,劉金花濃妝豔抹地走了出來。
王大頂說:“你什麼狀態啊?”
劉金花說:“說,下一個對付誰?別撂下媳婦不用,盡跟野路子的耍。”
王大頂說:“我們這叫刀尖上起舞,你當是玩兒遊戲啊?”
劉金花說:“我也看出來了,再不出馬,你就真當我沒色相了。”
陳佳影說:“之前德國佬找我合作,我拒絕了,其實就想憋著他們,現在應該著急上火滿嘴冒泡了,你要貼過去的話,保管這倆心花怒放。”
王大頂急了說:“陳佳影,你把她往火坑裏推?”
陳佳影對劉金花說:“讓那倆告訴你,當初怎麼發現的政治獻金交易。”
劉金花說:“哼,跳大神兒我不如你,但對付男人我不會輸你。”
說著,劉金花氣宇軒昂地走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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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務兵甲拿著文件夾匆匆走進臨時指揮部,對日下步與石原說:“312房間私設的外線,剛才監聽到一則對外電話,全程俄語,通話人為巴布洛夫,翻譯後顯示,他在要求聯絡者派遣待命的在外人員急赴天津。”
日下步對石原說:“焦慮下他們甚至沒懷疑外線有被發現的可能,陳佳影看似荒腔走板,但推進卻按部就班,我們得抓緊了。”
劉金花走到301房門前敲門,沃納起身去開門,劉金花閃身進來。
“王大頂讓我來帶個話。”劉金花邊說邊扭著屁股繞到該隱旁邊坐下說,“告訴你們一個真相,打我出現之後,王大頂其實就跟陳佳影貌合神離了。我們跟陳佳影走的是兩條路,她往外推的,我們接。”
該隱皺眉說:“你什麼意思?”
劉金花挑逗地用手指將未扣的胸襟又勾開了些。該隱麵色一緊,抓起茶幾上一杯白水,“嘩”潑在了她臉上,怒說:“滾!”
劉金花愣了一下,然後哭喪著臉走了出去。她衝進316房間,指著陳佳影說:“陳佳影,你騙我吧?說什麼那倆找你合作被你拒絕,那倆就是鐵板一塊,是你自己拿不下,才發我過去的吧?”
王大頂一臉驚愕地說:“你做什麼了?被嫌棄成這樣。”
劉金花說:“色誘唄,陸黛玲用得不挺順手嗎?”
王大頂說:“唉,就讓你去問些話,你色誘個啥嗎?”
劉金花沒好氣地說:“你又沒說清楚。”
陳佳影“撲哧”一笑。這時,急促的門鈴聲響起。
劉金花轉身去開門,沃納氣急敗壞地走了進來。
沃納走到陳佳影麵前說:“陳女士,請求合作您拒絕,轉臉又用這種粗鄙手段來挖訊息,不覺得可恥嗎?不願付出,隻想得到,太貪婪了吧?”
陳佳影努了下嘴說:“沃納,我們扯平了。”
沃納不解地看陳佳影。陳佳影對劉金花說:“你去裏間好嗎?拜托。”劉金花看了眼王大頂,進了裏間,關了門。
陳佳影低聲說:“我與王先生相愛後,一直被視如孽緣,注定不被祝福,這讓我變得極度敏感,所以我痛恨那些家夥將它昭之於眾。”
沃納說:“呃,對不起,當時的情況……”
陳佳影說:“我把你當救命稻草,可你拒絕我。知道嗎?我心如刀割。”
沃納羞愧地說:“我……我們……”
陳佳影像是克製情緒地閉了會兒眼睛,然後睜開說:“如果您還願意交流的話,我們重新開始,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