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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一樣的寂靜半晌過後,秦深還是選擇了開燈。

光驅散了黑暗,也讓他徹底看清自己所犯下的的罪行:被強迫進行了標記行為的Omega衣衫淩亂,動也不動地躺在原處,後頸還有新鮮的咬痕。

眼前的這一幕和深埋在記憶中噩夢一樣的畫麵漸漸重合。

無法愈合的傷口,舊的疊著新的,一圈又一圈,觸目驚心,仿佛罪惡刻下的年輪。

秦深不容許自己從他的麵前逃開,假如逃走了的話他甚至連那個男人都不如。

“說對不起也沒什麼用。”他在手機上屏幕上按下一個號碼,放到謝景遲麵前,“你要報警嗎?”

一切都仿佛謝景遲十八歲生日的重現,隻是這一次傷害謝景遲的人換成了他。

回籠的理智把他所剩無幾的良心放在火上煎烤,他仔細觀察著謝景遲的一舉一動,“如果要的話就點點頭,我幫你。”

這句話仿佛一個開關,謝景遲無神的眼中泛起一層光亮的水霧,霧氣越積越多,直至碎裂。

他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眼淚大顆大顆地從眼眶裏滾落,順著烏黑的鬢角流進發間,留下一條條濕漉漉的痕跡。

像是覺得眼淚礙事,謝景遲抬手去擦,但瀕臨崩潰的情緒就和決堤的洪水一樣,哪裏是這樣容易就能夠止歇的。

最後他放棄了這些無謂的嚐試,崩潰似的嚎啕大哭。

為了保持安靜,他把嘴唇咬得出血,喉嚨裏還是不斷發出破碎的嗚咽和泣音。

秦深看著麵前的他失控一樣地哭泣,很想像過去一樣把他摟進懷裏撫摸他發抖的脊背,安撫他親吻他,讓他鎮定下來,卻因為知道自己沒有這個資格,知道自己不該再觸碰謝景遲哪怕一根頭發絲,最終隻是默默地遞給他一張濕巾。

謝景遲壓根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快速地呼吸著,胸口急促地上下起伏。

秦深皺起眉,“慢一點,這樣你會窒息的。”

缺氧帶來的暈眩感愈發強烈,謝景遲心知這樣下去不行,思前想後,便做了當下他能做的唯一一件事。

他低下頭,用力咬住自己的手腕,靠疼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別咬自己,你要恨的話就咬我。”秦深的話中有顯而易見的驚慌,然而謝景遲恍若未聞。

那層薄薄的皮肉幾乎要被他咬穿,尖銳的疼痛直衝腦海,奇異地讓他鎮定了下來。

“你咬我就好了!”

秦深又重複了一遍,他試圖把謝景遲咬住的那截手腕替換成自己的,卻被謝景遲用力揮開。

被拒絕了的秦深害怕他再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不敢再動。

謝景遲維持了這個姿勢很久。他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樣,把自己的手腕咬得傷痕累累。

當他的肩膀不再顫抖,他對秦深說了自方才那場荒誕情事之後的第一句話。

“為什麼?”

從很小的時候起,謝景遲就明白了一個淺顯易懂的道理:謝煊哭泣的話,方如君、謝明耀乃至家裏的其他傭人,他們都會心疼,而他哭泣的話沒有任何人在乎,所以他需要放棄用哭泣來獲取其他人的注意力。

不能換取利益的哭泣是軟弱怯懦的行為,除了丟人現眼以外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謝明耀曾不止一次用輕蔑的語氣嘲笑那些遇到一點小事就要死要活的Omega。在謝明耀看來,Omega脆弱、無能且情緒化,明明很多事情沒有崩潰的必要,他們卻驚惶得像是天都要塌下來。

謝景遲痛恨謝明耀乃至痛恨他的一切,他拒絕承認謝明耀說得對,卻一次次敗給了自己的無用,就像此刻,他明明一點不想哭,可是他忍不住。

他身體裏那個用來盛裝情緒的容器滿到溢了出來,無處安放的酸楚和委屈到處亂竄,最後全部化作了徒勞的淚水。

“為什麼?”謝景遲舔了舔嘴唇,同時嚐到了淚水的苦澀和血的腥甜。

秦深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也許是不知道要怎樣回答,也許是沒有回答的必要。

謝景遲的呼吸還是很淩亂,但比剛剛要好一點了,起碼不會被憋得臉頰通紅,“為什麼我都要放手了,你卻表現得好像很在意我。”

“我……不明白。”

謝景遲不小心嗆了一下,開始劇烈地咳嗽。

他咳了很久,咳到喉嚨裏也滿是血腥味,“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對我做這種事情。”

他想過很多次,他會在這段關係裏受傷是因為他想要的太多,得到的又太少——可能說太少也不恰當,他隻是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他想要愛,毫無保留的、純粹的愛,然而這偏偏是秦深給不了他的。

愛是不能勉強的,他勉強了四年,落到了現在這種境地。

如今他不再奢望那些遙遠的、可望不可即的東西,他相信隻要學著接受自己從來不被愛的事實,無論多麼鮮血淋漓的傷口,總會有痊愈的那一天。

可是為什麼,這個人又要用那麼殘忍的行為把他拉回到昨日的怪圈裏。

看他像傻子一樣尋求不可能的東西就這麼有趣嗎?

“秦深,你知道你剛剛表現得像什麼嗎?”

因為他洗掉了標記,因為他有接受其他的人追求的可能而大發雷霆,這樣的行為除了嫉妒他想不出別的答案。

隻有嫉妒才會讓人麵目全非、醜惡猙獰。

謝景遲抬起頭,語調艱澀,“就好像你……愛著我一樣。我不明白。”

在他們七年多的相處中,他頭一次這樣執拗地想要得到一個回答。

如果他不在這裏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之後漫長的餘生裏,他會一直一直回想起今天發生的一切,哪怕他死了,埋進泥土裏腐爛、化為累累白骨,他得不到解脫的靈魂都無法安息。

“謝景遲,我……”秦深凝望著他。那雙虹膜色澤略淺的眼睛跟旋渦似的,拖曳著謝景遲的注意力旋轉、向下,直至萬丈深淵。

“嗯。”謝景遲低低地應了他一聲。

秦深停頓了很久,快速地說道,“我不知道我是否愛著你。”

對於這樣的回答,謝景遲像是從未認識過這個人一樣,驚愕地張大了眼睛。

同床共枕四年,再親密的事情也做過了,如果真的喜歡,真的愛過,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他想,這其實隻是一個委婉的說法,他又做了自取其辱的事情。

他強迫秦深回答他的問題,秦深回答了,他到底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