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黎與秦畫剛要玩笑,房門外卻想起了敲門聲,“早飯已備好,請主子梳洗更衣,同秦公子與歡命娘子出房用飯。”說話的正是鄭寶銀。
東方黎應聲放鄭寶銀進房來,鄭寶銀便吩咐幾個伺候更洗的丫頭進房來為東方黎打點,秦畫扯起依然愣在一旁的何蚌兒,一邊拉著她往外走,一邊小聲笑道,“怎麼傻成了這幅模樣?這千裏馬到底是何方神聖,倒有這般本事?改日一見,定要領教。”話說的戲謔,言辭裏卻暗含幾分挑釁之意,語氣不善。
東方黎妝畢走至前廳,見秦畫,何蚌兒與貨莊莊主崔百題早已坐在飯桌前等候,東方黎道了一個“恕晚”,便入座開席,幾個人吃起飯來。
席間,何蚌兒已沒有先前的呆樣子,卻也失了平日裏的活亂心氣,難得安靜地動箸;秦畫也像是受了波連,笑話講得也沒有平日裏好聽;東方黎心中悶結,言語之間也多敷衍;崔百題料忖三人心事,也不好妄自說什麼,生怕一言不慎,雪上加霜,隻是露出平素常有的笑顏,小心應承,察言觀色。
三人本來各自糾結鬱悶,但見崔百題毫無心機,滿麵春風的笑容,各自心下都漸漸明亮起來,東方黎也覺得甚為奇異,連日來與這屬下相處,隻覺得他通透磊落的讓人不消琢磨,身世經曆倒像是迷:年紀輕輕便才華橫溢;家世優越得品信德行,儼然一個完人;明明是華漁瓊首富的公子,卻放下家族生意,執意到濟民堂去做一個分堂貨莊莊主,背井離鄉,除了不經意間流露的一點孤傲,絲毫沒有一點紈絝子弟的痕跡。做到如此,倒叫同是公子哥兒的秦畫也衷心折讚,自愧不如。
東方黎也不發一言,崔百題尋機出言開解,東方黎感念他的心意,四個人也就一搭一唱地說起話來。心中思量的卻是,眼前這一個雖是一個難得人才,然而本身太過無瑕,反倒讓人難以接近,更難剖心相待。隻因他時時處處不露弱點,對待別人太過謙慎,雖然溫和可親,卻免不了疑惑隻是家教使然,慣作周旋。
茶畢,鄭寶銀上前說道,“主子,一切準備停當,是否馬上出發?”
東方黎與崔百題交換一個眼色,雙雙出門,何蚌兒望著兩人背影,說了一句,“雖沒有討回公道,也算是揚眉吐氣。”
秦畫不知道何蚌兒這一句是否自言自語,卻也上前搭話道,“你也不甘心?”
何蚌兒輕輕“哼”了一聲,說道,“任誰會甘心?隻是審時度情,黎兒做到如此已屬大大的不易。”
秦畫若有所思地看著何蚌兒,帶著一幅迷惑不解的笑容問道,“平素沒心沒肺,無憂無慮,隻喜不悲的玲瓏人,怎麼有時倒像是添了七竅玲瓏心,感訴起來?”
何蚌兒摸不清秦畫話裏有否嘲諷之意,卻登時換上了慣常嬉皮顏笑的嘴臉,說道,“跟一個人廝混太久,連他的臭毛病也盡數學了過來,時不時要抽一陣風。”
秦畫眉開眼笑地打趣說道,“可是你的千裏馬?”
何蚌兒搖了搖頭,笑道,“那呆子跟我沒有一點兒相像,我說的是那三腳貓。”語畢且不管秦畫還有否疑問,顧自轉身跑開了。
東方黎與鄭寶銀騎馬並行,其他幾人在後騎馬跟隨。半晌到達大龜查宮,東方黎與鄭寶銀等人下馬,待管事引領走到正殿門口,大龜島主步傲林親自出門迎接,握東方黎手以示親近,東方黎含笑施禮,也不退讓,隨著步傲林走入殿中。
大殿之中滿是賓眾,不是大龜權貴,卻是眾地使節,除裂玉五島之外,其餘各域也派人在此。眾人紛紛與東方黎招呼示意,東方黎一一回應。
言談半晌,步傲林吩咐請茶,眾人便分賓主落座。
步傲林與眾使寒暄幾句,便切入正題,說道,“今日請眾位尊使光臨查宮,所為一事。”
眾人中有些早已知曉,另有些聰敏之人見東方黎代崔百題親自現身,姍姍來遲,步傲林又是如此殷勤相待,也就猜出分。然而誰也不言語,隻等步傲林接著說道,“請各位尊使做個見證,步傲林向華漁瓊濟民娘子道歉請罪。半月之前在阿桂,納拓卒誤毀金元貨莊,失手傷了華漁瓊眾條人命,都是大龜行兵用策計劃不周,還請濟民娘子代轉東方島主多多海涵。”
眾使聽步傲林言語雖切,心中卻也都明白這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縱橫糾葛,不過是大龜氣憤華漁瓊多管閑事,虎口拔牙,才出手教訓,如今這般撇清,也都是場麵應酬,並非心中真有愧疚,其若不然,布局炸金元貨莊奈何如此天衣無縫,直到上下雞犬不留,分明是殺雞儆猴,恃強示威,然而也不禁感歎東方黎在華漁瓊裂玉祭將之之時還能爭到這般地步,也實為可敬。
東方黎此時麵帶笑容,虛與委蛇,玩笑般說道,“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恐怕十年二十年也做不到了,然而誰也預料不了,百年之後,會是怎番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