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終章【17年重修】(3 / 3)

你說: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可我,注定是再回不來了。宓安沉,上言加餐食,下言長相憶。縱是回憶太苦,也請不要把我忘記。

這是七緋辭世前的所想,可是,這些話,他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岑七緋嫁給宓安沉十年,十年裏,蕭清繹都未能再見這個此生他最愛的女人。然而出殯那日,宓安沉卻抓了蕭清繹來與她告別。

七七,你一定想要見見他的,不是麼?

蕭清繹看著那張曾經鮮活的臉,已經忘了該怎樣哭泣。

丫頭,是我不好,對麼?你早該忘了我的。要知道愛是大概率事件,雖不能重來,卻是可以重演的。

是我不好,我不該出現,不該出現的,可我要怎麼求你,你才能回來呢?

七緋死後,安沉看過她的日記。從最初的對不起,我想你。到最後的,宓安沉,謝謝你。

原來,七七你早已接受了我,而我卻膽小得,再不敢窺視你的心。

宓安沉,對不起。

可是,你明知道會對不起,為什麼還要對我不起?癌症就癌症,我可以陪你治,你憑什麼擅做主張選擇去死?

就這樣陪著我吧,岑七緋,永永遠遠的。

從頭到尾,你不過是個自私的膽小鬼。現在,我不會允許你再放開我的手。

就這樣陪著我吧,岑七緋,永永遠遠的!

宓安沉用七緋的骨灰燒製成寶石戒指,戴在指上,終未再娶。

算不得番外的番外

(戒指篇)

今日是他與她結婚十一周年的紀念日,也是她的祭日。

從前許多不明白的事情,到了今日也早有了答案。

原來,早在一年之前,她已是癌症晚期。而罪魁禍首,竟然是那屢受重創的卵巢。本來那段時間,她就沒有幾日的活頭。

可是就如此前她想要孩子的目的一樣,父母家人的離世,讓她再無活下去的勇氣。而止痛藥物的致幻性,更是將吞藥前的猶疑蠶食得更加徹底。於是,寧肯背棄了自己的信仰,也要選得那樣一個結果。

但或許,她也是為了在那個枉死的世界裏,與家人及那三個可憐的孩子團聚。

“岑七緋這一生的命數,就毀在了孩子上。”陸立這一年也驀地蒼老了許多,想來為人保守秘密,總是也要付出代價的。

宓安沉沒有說話,隻是一杯一杯地喝著酒。他很是後悔,為什麼要答應她好好活著。為什麼要答應親自照拂那兩個小兔崽子。為什麼,對她的思念,沒有被時間衝淡,反而一日超過一日的強烈。

喝得多了,人難免就不清醒。隻是,又吐又哭,變成那種樣子,又實在看得陸立不忍心。

今日,陪著宓安沉的,隻有他陸立。倒不是洺渙他們不願來,隻是宓安沉這個霸道的家夥,不許別人在今日傷心。

“我要讓這個狠心的女人看看,她讓我變得多麼可憐。”宓安沉咕噥著,哭著,那裏還有平日裏英俊迷人的樣子?

陸立見他吐了一身,隻好頭痛無比地扶他去洗。

一覺醒來,宓安沉隻覺得頭痛不堪。下意識地去摸手指上的戒指,卻摸了個空。

“七七!”他立時驚恐地坐起,遍尋著他徹底化為繞指柔的妻。

戒指是昨日陸立摘下的,放在了他的抽屜裏,自然不會不見。

可哪怕是這樣,宓安沉也再容不得這樣的驚嚇。

三日之後,那枚紅寶石,嵌入了宓安沉的手臂。

七七,我說了,我們會永遠永遠的在一起。

(皈依篇)

所有人都以為,宓安沉一定會渾渾噩噩,痛苦度日。然而事實上,除了七緋祭日那天,宓安沉基本都是正常的。

工作好好做,孩子好好養,偶爾喝喝酒,也不排斥什麼聚會。隻是身邊再也沒有什麼有肌膚之親的男男女女。

果然,愛人的離去,是可以帶走所有的欲念的啊。安沉喝著七緋最愛的茶,翻著她生前的日記。

別人總對他的安閑大感驚異,而他,也不屑於向人解釋什麼。

七七是走了,可是,她仍是愛他的,不是麼?

她說,活下去。所以,他就要好好活下去,僅此而已。

仔細想想,如果是他先走,也不希望她過得獨孤抑鬱不開心。

隻是,宓安沉這邊想得豁達,陳硯洺渙他們卻是著實不放心。

“你從前不是一心向佛?”洺渙摩挲著他抄的經書。“要我說,你既然有這個意思,倒不如去皈依。”

宗教確實有安撫人心的作用,更何況,宓安沉著實信這個呢?

然而,宓安沉倏地收回了自己的經書,板著臉:“要去你去。”

人都說,信的太虔誠,是可以成為西方化蓮池裏的小小蓮花的。而後,如能再有緣分一些,或許就可以化為佛子從蓮花中走出。

這,自然也是從前七緋的願望。因為她總覺得,這樣,她就可以生生世世庇佑自己愛的人。

可是,此刻的他不願。

要是他去了極樂世界,如何能與自殺不能前往的她會麵?

再者,皈依自然要六根清淨,放下紅塵。可是他心裏住了個死都不願放下的人,又怎麼可以去放下紅塵?

所以,要去你去,我才不去。就算死後不能團聚,我也要讓她長住在我心裏。

平行世界

或許是宓安沉的日子過得太讓旁人覺得心疼,於是,總有人想著法子來安慰他。

比如,林叔明明已經那麼大年紀了,今日居然拿了本書來,神秘兮兮地問他:“少爺,你相不相信平行世界?”

宓安沉一陣無奈:“相信,相信,林叔,沒準在另一個世界裏,我是管家,你是少爺。”

林叔聽了,立刻板起了臉,重重把書放下。“淨胡說,就不能講一講科學?”

翻了翻案上那書,是一本愛人死去之後,平行世界裏,仍有一個他們,幸福相愛,白首偕老的故事。

“這算哪門子科學?”宓安沉重重放下那本名為婚守十年的書。“怪不得八百年都不紅。”

踱入書房,一如往常虔誠地抄了經。隻是,宓安沉的回向,顯然比別人的特別了些。回向咒語之後跟著的是一句:“孩子,好好照顧你們的母親。”

終章

宓安沉一向怕熱,夏日的宓宅,無論哪個房間都是讓人無奈的涼。然而這樣的涼意裏,宓安沉卻滿臉是汗的猛然坐起。他惶然地望著四周,長久,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哪。

熟悉的布置,是他自己的房間。空了的半張床,看起來竟透著讓人心口絞痛的孤單。宓安沉低下頭去,埋首於膝蓋,眼淚就這樣一滴一滴地砸下來。

愛與相思,果然是在回望的每一刻都痛徹心扉麼?下意識地去摸嵌在手臂上的紅寶石,隻為感受那個人的存在。然而觸手可及的,卻是一片冰涼滑膩的肌膚。

心裏霎時一空,宓安沉轉眼望去,完好的手臂上又拿來什麼紅寶石!

怔忡間,門已經被推開,一臉喜色的陳硯飛奔而來。

“什麼時候你還睡!”陳硯一巴掌拍在宓安沉的肩上。“好小子,你要當爸爸了!”

宓安沉完全不懂他在說什麼。然而下一刻,他隻覺得周圍的一切都靜寂了下來。

“這是高興傻了?”宓然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牽著身側女子的手,滿眼說不盡的歡悅。“陸立說了,這才第二個月。頭幾個月總是要格外當下,你個傻小子還不快來扶著你家七七?”

宓安沉卻仿若沒有聽到姑姑在說什麼。他下了床,一步一步走近正彎著唇淺笑的女子,緩慢地,如同靠近一場不可驚動的夢境。

牽著她的手,柔軟的觸感,久違而熟悉。“七七,”宓安沉隻覺得眼淚再也止不住,將眼前的岑七緋攬入懷中,一時間竟已嚎啕。

“什麼情況,還真傻了?”陳硯愕然。望向一旁的岑七緋,卻也隻迎上對方的錯愕。

“這......高興得有點超出預期......了吧。”跟進來的陸立也覺得意外極了。

岑七緋微微皺了皺眉,隻覺得自己的後背一點一點地潮濕下去。“安沉,”她的臉紅了紅,“克製,克製。”

午後的宓宅不似往常靜謐,房間裏時不時傳來的笑聲昭示著眾人的歡悅。

是了,擦幹眼淚的宓安沉望了望牆上的時鍾。今天是2017年5月22,岑七緋嫁給他的第四年的夏天。

那些讓他痛楚的,不過一場驚夢。而他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