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纖兒微怔,她似乎很抗拒聽到別人說她美,她很想告訴黑衣人,其實這張臉不是她的,但她沒這種勇氣。“你是誰?”她問,如皎月嵌在夜空中的黑眸突然黯淡朦朧,轉瞬間兩行清淚,自透白無睱的粉臉滑下。
黑衣人微微眯起了眼,“一個殺手。”
“這樣。”卓纖兒扯出一個淡笑,失望地站了起來,“殺手除了自己也無人可信吧?如今我在宮中,也無人可信。而我們都不能相信對方,今後就無須再見了吧。”
“你又繞到這話題上來了,本座要來,你又如何?”黑衣人語氣平靜無瀾,聽不出情緒。
“其實我這個身體是慕容雁雪的,你說的很美的人是她,不是我。”卓纖兒走到他麵前,抬頭堅定地望著他,其實這不是一個秘密,因為連元錫父子、連勁森及左欣、巧貞都知道。
原本淡然地看著她的黑衣人,聽了這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話後,錯開了眼眸,若有所思虛望著某處。
“我很煩,他也總說我很美,可是他讚的是別人,不是我。而我並不是代替誰活著,我之前根本不認識慕容雁雪這個人。但我大概知道她的一些經曆,對她懷有同情之心。可是慕容雁雪是屬於昱王的,東方錦又愛著她,而我……我愛上的人,是不是潛意識把我當成替代品?”
卓纖兒愁眉輕蹙,說著說著,都被自己說糊塗了。
“你原來是誰?”
“我原姓卓,母親姓連,也名纖兒。”所以侯門貴女這個身份當得那麼悠然自得。“從遠方而來,其實也不知道能不能留根此地。或者說不定哪天就……”
黑衣人突然緊緊地擁著她,阻止她繼續往下說。
“我說你很美,不是說你的臉,從來都不是。”
“謝謝。”才止住的淚水,又奔湧而出,那是被認同的喜悅。卓纖兒一直認為自己品性高潔,更是個好人,雖然總用冷漠的眼光看著光怪陸離、令人費解的世界。
她掙開了黑衣人火熱的懷抱,低眉收拾了儀容,複又笑道:“謝謝你。”沒人問那晚她是怎麼能在春寒甚冷的湖裏遊上來的,現在她很想說出來,“我那晚能從湖裏遊上岸,是因為我根本感覺不到冰冷,直到文琦抱著我,我才感覺到了身體的麻木疼痛。”
“很奇異吧,感覺不到冰冷,卻能控製身體。”卓纖兒臉色有些發白,顯然沒為此高興。
一直靜靜地聽著她說話的黑衣人很平靜,並沒被這有點像聊齋誌異中的故事嚇著,相反他的眼神透著擔憂,深深地注視著她問:“也沒有疼痛的感覺?”
卓纖兒仔細地回憶了一下,“隻有落水的時候,感覺不到冰冷。其它一切正常。”
黑衣人眼神忽然變得凝重起來,像在計較著什麼重要的事情,半晌後才問:“如果有靈魂,雁雪的靈魂想取回這身體,你怎麼辦?”
“我……”卓纖兒心底有想過這問題,東方錦大婚當天她毫無知覺地走在雪地上的那次,她回複知覺後就有想過了。但被人問及這個不止性命攸關,更關乎人品的問題,她猶豫不決。
“如果他,我說東方錦……不,我說東方錦,我不知道怎麼和你說,我……好吧,當他不需要我時,雁雪的靈魂若要取回身體,我才可能出讓。不然,請恕我自私。”
“你這麼愛他?”輕飄飄的語氣中,隱藏著一絲驚喜,遺憾的是心亂如麻的卓纖兒沒察覺。
卓纖兒呼吸突然變得困難起來,既難否認,也難承認。
“我不舒服,頭很暈,我要睡了。”她心緒不寧,美麗的臉龐難掩倦色。
“方芷晴不會善罷甘休。你記得她有個心儀潘榮的表妹嗎?因為妒忌你,而私自勾引潘榮,傷風敗俗的行為恰好被其父碰個正著。之後她被遠稼滇南,去年年關逃回京城時,路上病逝了。”
黑衣人眼露憐惜,不忍再令她為難,但又不得不把這個令人驚心的消息透露給她。
卓纖兒微微一愣,隨之輕輕點頭,唇畔瀾開感激的淺笑來。
黑衣人並沒打算久留,臨走前說了句:“你設的那個局,其實不怎麼高明。希望你能平安。”因為薛涵秀緩過氣來後,理清整件事,她極容易發現自己是被人利用了。
“行了,本貴人自有分寸,毋需你一個見不得光的殺手多言。”卓纖兒這次很固執的隨著他出了寢室,倚在雕花拱門上,表情調皮而又溫柔。
“你這樣看著本座,會令本座以為你喜歡我。”
卓纖兒感覺他在笑,從他無害而盈動的眼神中可以感覺到。她失笑道:“我喜歡的人多了去了。”
“很榮幸,我是其中一個。”黑衣人的回身,給了卓纖兒一個溫暖的眼神。
卓纖兒因此怔了很久,這是一種很溫馨的感覺——她知道自己一直被人惦記著,被人關心著,然而他們在千裏之外。
但他,一個連姓名都不知道的人,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為她鋌而走險,潛進皇宮透露機密消息給她。
卓纖兒忍不住追了出去,四周漆黑一團,隻有長明宮燈微微閃耀。
她焦急地尋找那抹烏黑的身影,然而徒勞無功,一顆怦怦直跳的心久久不能平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