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父的呐喊, 在雨後寧靜的夜空中如響暴雷。他眼看著房頂的預製板越發傾斜，大步跑過去想用手中的頂門杠去支撐。
立木可頂千斤，無奈頂門杠太短，他嘴裏不停嚷嚷：“快起來, 都快起來, 房要塌了。”淒厲的叫喊聲令人毛骨悚然。
莫高樓一夢驚醒，開了燈, 陳有水也坐了起來, 二人睡眼迷蒙中察覺屋頂有灰塵掉落，牆上刮刷的白灰裂開了一條條縫隙：“不好！”兩人翻身起床抱了衣裳奔了出去, 萬忙間, 高樓拎起了桌上裝錢的黑袋子。
莫母和初蓮也跑了出來，看著將傾的廂房, 嚇得心膽崩裂。莫母大喊：“他爹，快跑，撐不住了！”
一家人往門口跑去。莫父忽想起什麼, 猛轉身一頭紮進了廂房。
“他爹！”
轟隆一聲，東廂坍塌，預製板砸折了堂屋的頂梁木柱，又是一聲沉響，堂屋瓦頂轟然而塌。
“爸！”
一家人撲進了揚起的塵埃中。
“他爹！”
“爸！”
“叔，叔你在哪兒？”
幾人瘋了一樣刨著磚瓦，初蓮哭著喊：“爸，你在哪裏, 你喊一聲啊！”
塵埃稍落，水洗的新月格外明亮。在這片廢墟當中，傳來一聲輕微的呻吟，陳有水聽見了，尋聲找去：“在這裏，在這裏！”
四人徒手翻開磚瓦，莫父半個身子漸漸露了出來，他緊緊抱在懷邊的雙手慢慢打開，努力看看懷裏完好無損的相框，昏了過去。
“救人啊——！”
莫父雙腿被掉下來的預製板砸中，四鄰抬起了石板，高樓和有水把莫父拉了出來，下身已然血肉模糊。莫母幾近暈厥，陳有水已顧不得初蓮嚇癱在地，奔去隔壁把車子開來。
莫高樓抱著父親坐進車裏，陳有水猛踩油門，往前馳去。一路打滑，快出村子的時候車輪終於淪陷。
莫高樓跳下車來，用力去推，嘴裏喊著：“一、二、一、二！”他憋著一股氣，太陽穴暴起，雙臂肌肉緊繃“啊--！”一聲呐喊，在力勁竭盡那瞬間，嗡一聲，車子前縱了一步，上了水泥路。
莫高樓爬在地上，來不及喘口氣，翻身而起。
在三米的村道上，車飛一樣奔往縣城。
鄰居攙起來癱坐在地的莫家母女，初蓮這才發現高樓危難間帶出的黑袋子又在慌亂時丟在地上。
村民開來了農用三輪，初蓮扶著母親上了車，在幾個鄰居的陪同下，出了村子。
一路顛簸難行，天微亮時，到了縣醫院。初蓮剛剛站起，隻覺小腹絞痛，下身有血滲出，她驚懼地瞅著母親：“媽......”
天光大亮時，莫母在鄰家大嬸的攙扶下，出現在手術室前。
陳有水和莫高樓站了起來。莫高樓那雙明亮的眼睛早已暗淡失色，他幾步上前抱住母親：“媽，俺爸他雙腿沒啦......”他倔強忍到現在，此時趴在母親肩頭痛哭失聲。
莫母卻已麻木，雙眼直勾勾望向陳有水。
陳有水從她眼中看到了不安，他左右張望，不見初蓮：“姨......初蓮呢？”
莫母的牙齒上下打顫，“有水，姨......對不住你，孩子......孩子沒了。”
陳有水垂手呆愣在原地，麵目扭曲，腦子裏嗡地一聲，茫然一片。
他是用盡了全力來保住這個孩子，生生落得這樣下場。一時之間心念全無，像一個充滿了的氣球遇見了針尖，啪地一聲，陳有水撐了好久的那團氣息，從胸前泄了出來，雙手顫了顫，身子晃了晃，一頭栽倒不省人事。
*
昨夜黃城市也曾經曆風雨，而今晨這裏是安寧的。方鬱森早早起了床，還要上班。按說一夜風雨，今日也該涼爽。他推開窗戶時，天氣有些悶，心中憑空煩躁。
四月，快要過完了。往年過了五一，黃城市的夏季便真正來臨。這南向的落地窗，享了冬日的溫暖，也該經受夏日的暴曬。
手機響了，方鬱森掏出來一看，是甄慕慕。
“慕慕，起這麼早？”
“昨晚還是忘了交待你一件事情。”
“什麼事？”
“今天上班，記得穿西服。”
方鬱森忽想起唐鳳儀也曾這樣交待，他不出差的時候，總是一身休閑，很隨意。
方鬱森順手打開衣櫃，翻了翻，掂了幾件出來：“他們說我這西服穿上跟賣保險似得。”
“啊？”
沉寂三秒之後，甄慕慕連珠炮一樣說了一通：“現在七點二十一分，應該來得及，你速度過來接我！”
“啊？”
“快！”
方鬱森家距離夏野不遠，開車十分鍾的路程。甄慕慕早站在小區門口，遠遠看見方鬱森車子便跑了過來。車未停穩，她拉門便上，方鬱森忙踩死了刹車。
甄慕慕喘著氣跳上了車，身手利索，假小子一樣。“停什麼呀，河陽超市，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