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知壽道:“若是照慣例,內庫由堂主劉戲蟾出麵來與三公子議事,倒是沒什麼問題,隻是咱們海庫和內庫,都換了人了。”
朱尾道:“我來和我三哥來,有區別麼?”
潘知壽輕咳了一聲,道:“五小姐已入海庫七年,功績斐然,自然不遜三公子。屬下擔心的,隻是內庫那邊的人。這回據說堂主劉戲蟾臨時遠赴西南查勘礦務,讓勘主出麵來談。”
朱尾盯了潘知壽一眼:“勘主就勘主,有什麼問題?”
潘知壽搖搖頭道:“五小姐有所不知,這勘主是個不好惹的主兒,內庫中是出了名的。內庫礦脈、軍火、船務、運輸四大分庫,十三分堂,沒有哪個不曾在他手裏吃過虧。這勘主為人苛酷,不近人情,從來隻勘賬務,不見外人——五小姐也是曉得的,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去老勘主不大管事,下頭有些錯失,上下打點打點、糊弄糊弄也就過去了,如今勘主審驗嚴苛,連他人臉都見不到,如何打點?這幾年內庫裏頭的人,銀錢往來都是規規矩矩緊緊巴巴的,生怕落了口實。”
朱尾笑道:“雲中君胸中韜略,深謀遠慮,早先設立內庫時便將庫務、財務兩相分立,正是為了約束主事者權力。勘主掌磨勘審驗之權,自然需要鐵麵無私。否則要這個勘主何用?”
潘知壽沒料到朱尾竟是讚賞之意,一時有些語塞。隻是他到底老辣,又道:“話雖如此說,但是那勘主性情古怪,矜傲得很。我們過去增補或者退還商貨,在銀錢折扣上頭,很是吃過些虧。那勘主寸步不讓,連堂主的麵子都不給。這回難得他親自出麵談判,倒是破天荒的頭一遭,五小姐如果能殺殺他的威風,對我們以後與內庫榷議,都是大有好處的。”
朱尾聽潘知壽這席話說來,略略思忖,問道:“這勘主姓甚名誰?我怎的從沒有聽說過?過去的勘主,不是劉戲蟾的父親麼?”
潘知壽見朱尾有些被他說服的意思,忙道:“這勘主姓傅,單名一個生字。其實資曆也不算淺了,是老勘主十多年前就物色上的人,八九年前開始代老勘主主事。隻是當時尚無功勳,照內庫的規矩,是不能正名的。他真正擔勘主之名,也就是近兩三年的事情。”頓了頓,又添油加醋道:“這傅生仗著自己受老勘主器重,自己又是憑本事進來的,別說不把劉堂主放在眼裏,把咱們海庫都整個兒不放在眼裏!這種眼高於頂之人,如果五小姐這回不給他點顏色瞧瞧,以後恐怕愈發打壓我們海庫了!”
朱尾沉吟著,旁邊盧定前來稟報道:“五小姐,舵主,那商談之地如今還是沒有定下來。我們建議在會館談,內庫執意要在天姥山莊談,說是勘主身子不好,不便遠行。”
潘少如聞言不由得插嘴嘲諷道:“天姥山莊離天姥城不過十幾裏路,也叫遠行?這傅某人也未免太矯情了些,分明就端著架子呢!”
朱尾歎道:“既是兩邊都要在自家的地盤談,那便幹脆換個中間的地方罷。”
盧定道:“天姥城和天姥山之間,有個明慧禪院。這禪院在一座小山之上,眼下正是花木繁盛的時候,清淨美妙得很,是個很好的議事之所。五小姐若是不喜歡天姥城中喧鬧,也正好去那裏住上兩日。”
朱尾數月來,都在海上航行奔波,也確實疲憊。乍回中土,又想起許多舊事來,不免心中煩躁。便應了盧定之言,又強硬道:“倘是內庫那邊仍舊不肯讓步,就說艦船采購,減去兩成!我海庫銀錢充盈,在琉球另建船廠,未嚐不可!”
朱尾去得天姥城外,循著崎嶇山路逶迤而上,隻見花木掩映,葳葳蕤蕤;青枝綠葉之間,白牆烏瓦,果然是個出塵之所,不由得心生喜愛。在明慧禪院討了個小小禪室,靜居了下來。
這日清晨起來,汲井漱齒,持了一卷貝葉書,步出院庭閑讀。苔色幽綠漫漫,連綿青鬆深竹。行至竹林之中,無意中見到一株老竹之上,刻了一首《畫堂春》,句句讀來,多年沉寂之心忽而生起萬丈波瀾,無聲哭倒在地。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漿向藍橋易乞,藥成碧海難奔。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
作者有話要說:差點把我寫死……還寫不完傅生,傅公子啊……前麵陌上春自己其實已經提過了謝謝君莫楚的雷!靜悄悄滴窩還是看到了噗噗爭取明天一定……要有進展啊……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