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月佼深知嚴懷朗此時的心智和孩童沒兩樣,對他總愛黏著她、動不動就牽牽抱抱、非要與她同榻而眠, 甚至連沐浴時也偏要拖著她在旁守著這類的行徑, 雖有許多尷尬與不自在,卻也並未同他計較。
眼下是非常時刻, 他神智不清明,並不能理解自己的許多行為是不合常理的,是以她就權當是熊孩子與自己玩鬧罷了。
可方才他突如其來的親吻讓月佼心湖大亂,昏頭昏腦間,明知他的舉動不對, 卻又說不清是個什麼錯法, 便有些惱羞成怒。
“分明、分明就是你不對,”又羞又惱的月佼紅著臉狠狠瞪人,連嗓音都變得凶巴巴, “你還、你還有理了?!”
許是月佼之前從未如此惡聲惡氣對待過嚴懷朗,這叫他烏黑的星眸中立刻泛起了些許委屈。
他執拗地往前逼近兩步,硬聲硬氣吐出兩個字:“有理!”
被他那莫名理直氣壯又委屈不甘的模樣噎得一滯, 月佼抿了抿唇,心中那個久違的怪臉小人兒忽地又跑出來一通亂跳,害她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雖於男女之事上懵懂些,可此刻的氛圍讓她在滿心慌亂中警鈴大作。
他滿眼委屈又咄咄逼人、寸步不讓的模樣讓周遭氣氛變得無比微妙。
她說不上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雖心中肯定他並不會當真的傷害她,卻又明顯感知到一種說不出的“危險”。
她骨子裏本就有點小動物般趨利避害的本能, 眼下雖腦中一團漿糊,卻還是知道要避其鋒芒, 畢竟她從未真正與嚴懷朗交過手,並不確定自己能否製住他。
於是她繃著小紅臉,一言不發地推開他就往外走。
見她好似當真生氣了,嚴懷朗也沒敢攔,隻是伸手拽了她的衣角,板著臉抿著唇跟在她的身後。
月佼看都沒看他一眼,徑自出了小灶間,見外頭仍是細雨紛紛,便對候在遠處廊下的小婢招了招手。
那小婢忙自廊下疾步過來,恭敬地行了禮,小心覷著月佼的臉色。
月佼示意她不必多禮,又吩咐將自己先前買回的那些藥材全搬進小灶間,又叫準備兩杆小藥稱以及一些熬藥需用的器物送過來。
待小婢帶著人將月佼吩咐的東西一一搬進小灶間內放置妥當,月佼便吩咐那些人退出去,並交代除了雲照與紀向真,誰也不能進來。
“姑娘這是要……開始做事了嗎?”小婢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
月佼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道:“有幾味藥材還不齊全,今日隻是先試試買回來的這些合不合用。”
小婢點點頭,也沒敢再深問,依言帶著眾人退了出去,並自外頭將小灶間的門掩上。
****
間內又隻剩月佼與嚴懷朗二人。
月佼徑自低頭檢視堆放在牆角的那些藥材,在熟悉的藥香中,她心中那股因羞惱而起的慌亂無措也漸漸平複了些。
一直跟在她身後的嚴懷朗扯著她的衣角輕晃幾下,她隻是頓了頓,背脊微凜,卻不肯回頭。
嚴懷朗眸心湧起懊惱與驚慌,忽地繞上前去,長身擋在她與那些藥材之間,與她麵向而立。
“做什麼?”月佼抬眸瞥了他一眼,見他眸中滿是懊惱與著慌,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抬手輕按著太陽穴。
他現下神智不清明,舉止不合常理也非他所願,她本不該與他計較的。
對麵的人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一邊偷覷著她的臉色,一邊輕輕拉開她的手,長指覆上她額上兩側的太陽穴。
見月佼並未阻止,也沒再怒目相向,他長指微動,輕輕替她按揉起來。
月佼望著他那委屈求和的模樣,沒好氣地噗嗤一笑,又歎了一口氣,滿臉無奈地將他的手拉下來。
她這一笑一歎間,方才那冷漠對峙的氛圍便煙消雲散了。
嚴懷朗似乎鬆了一口氣,大約總記著先前是為何鬧得不愉快的,便委委屈屈地又開了尊口:“沒錯。”
他那熊孩子般倔強又委屈的神色讓月佼心中一軟,驀地想起自己小時不懂事,有一回追著木蝴蝶胡亂打鬧,被她阿爹路過瞧見了。
那時她年紀小,隻覺自己並無惡意,不過是同木蝴蝶玩鬧,且木蝴蝶向來也不與她計較,於是在麵對阿爹的訓斥時,便就如嚴懷朗此刻這般,半點不覺得自己有錯,反倒委屈得很。
紅雲穀的人教導小孩時,大多說不出什麼冠冕堂皇的道理。那時她阿爹見她半點意識不到自己錯處,便學著她先前的模樣,也追著她一通打,邊打邊問,“別人也這般對你,你高興嗎?”
雖沒講出什麼大道理,卻真真切切讓她懂得了自己的錯處,之後便再未自忖沒有惡意便對木蝴蝶胡亂動手。
思及這段往事,月佼眸心一轉,目光灼灼地逼近嚴懷朗,驚得他沒來由地退後兩步,後背都貼到了牆上。
月佼抬手揪了他的衣襟迫他低下頭來,猝不及防地在他唇間親了一記。
嚴懷朗頓生滿麵紅暈,周身發僵,瞪大一對點漆般的眸子驚訝且疑惑地望著她,滿臉皆是無助的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