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嚴懷朗那“再送一回壽禮”的提議,月佼以“沉默裝睡”表達了充分的拒絕。
她還清楚記得那日他“贈送壽禮”時, 自己腦中是如何懵成一團的。那時她的心跳徹底失序, 並且有一種前所未有的驚慌無措之感。
她並不能十分理解那種驚慌與無措是怎麼回事,但她知道那是一件不好的事。
因為在她很小的時候, 有一回,她在木蓮樹下瞧見阿爹也曾那樣對待阿娘。
阿娘發現了藏在樹後的她,便指著阿爹對她講,“若以後有膽大包天的後生敢對你這樣,你就打他”。
她就問, “若是人家比我厲害, 我打不過呢”?
那時她阿爹一邊躲著阿娘的拳打腳踢,一邊笑哈哈地告訴她,“那你就使毒”。
可那日的嚴懷朗神智不清明, 並不知自己在做什麼,所以她雖惱,卻沒有打他, 更沒有對他使毒。
但她“還擊”了,用同樣不對的方法還給了他。
是以她總覺得,那件事若是認真追究起來,兩人都做得不對。
在月佼看來,那件事就好比……兩個小夥伴中的一個因為生病腦子不清楚、脾氣不好,突然就打了另一個人一拳;而被打的那一個沒忍住氣, 也還了手。
雖說算是扯平,可還手的那一個明明很清醒, 知道“和小夥伴打架是錯的”。
所以追根究底,或許她錯得還更多些,畢竟那時她的神智可是清醒的。
所以她心虛。特別心虛。
此刻她很慶幸嚴懷朗已經不記得那日發生過什麼,也打定主意絕不告訴他。她一點都不想讓他知道,“月佼竟是那樣斤斤計較、睚眥必報的小心眼”。
心虛和懊悔使月佼眼眶發燙,她也不明白自己那日為什麼沒忍住。
黑暗中,她偷偷咬著自己的唇,心中那個怪臉小人兒正生氣地指著她罵:你說你怎麼就那麼小氣?他一向對你很不錯的!真是個討厭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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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成郡王的人動作很快,隻花了兩日的功夫便摸清了寶船及莊子的防衛狀況,也根據嚴懷朗給的消息找到了停在碼頭做中轉的那艘商船。
在三日後的亥時,便照計劃動了手。
一切都很順利,商船那頭由江信之帶著自陵州府借來的人直接拿下,而寶船上的“半江樓”少主據說是被慶成郡王的府兵大統領親自扣住,唯獨莊子這裏出了一點小小插曲。
就在外圍傳來打鬥聲時,之前貼身跟隨月佼與嚴懷朗進過沅城的那名小婢匆匆將他們這一行四人分別從房中請出來,本欲帶著他們自莊中密道撤退,可慶成郡王的人隨即衝進了院中。
一行四人按照嚴懷朗的計劃,也裝模作樣抵擋,見院中其他半江樓的人陸續被拿下,這才束手就擒。
可就在眾人陸續被送上囚車時,那小婢卻像是忽然發現了什麼,當即暴起掙脫鉗製,轉身飛撲向月佼,意圖同歸於盡。
月佼卻像是早有準備,側身一閃,抬手就是一掌,也不知將什麼東西拍進對方口中,那小婢便軟身倒下了。
之後,為不被人看出破綻,押解“半江樓”一眾人等回京的囚車全以黑布蒙了,而嚴懷朗、月佼、雲照、紀向真所坐的那輛車也做了同樣的處理,混在其間。
他們坐的這輛車自然不是真的囚車,四人舒舒服服癱在裏頭,熱茶點心一應俱全,還擺了兩顆碩大的夜明珠照明,除了瞧不見外頭的情形之外,倒跟秋遊似的。
這樁差事終於算是了結,此刻又有慶成郡王的人負責一路上所有事,無須他們四人再操心什麼,於是幾人便在那偽裝的囚車內閑散聊起天來。
雲照懶洋洋地叼著半塊點心,對月佼笑道:“那時你是怎麼察覺那名小婢不對勁的?”
“不是我發覺的,”月佼抱膝窩在角落,頭也不抬地小聲道,“是嚴大人事前提醒過,叫我小心她。”
雲照與紀向真便興致勃勃地將目光轉向嚴懷朗,等待他解惑。
嚴懷朗側頭看了角落裏的月佼一眼,不知她為何這幾日瞧著都心事重重的,心下揣測她是不是還在為著玄明現身沅城的消息而煩心。
雲照也瞧見月佼懨懨的,想著她約莫是癸水還未完,便摸過去靠坐在她身旁,笑著將她攬在懷中,安撫似地輕輕拍著她的背。
月佼順勢趴在她的膝頭,安靜得跟貓兒似的。
這副場景可把嚴懷朗眼饞壞了,卻又不好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搶貓,哦不,搶人之舉,隻能暗自咬牙,在心中將雲照揍了個死去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