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2 / 3)

方才月佼說過,幼時是她的祖父教她讀書寫字,若她的祖父當真是羅霽,一定不會丟下這個習慣。

結香樹上的黃花結,或許,真的隻是一個巧合吧。

羅昱修搖頭歎息,將那張紙鄭重收好,又再三謝過月佼之後,便領著她與嚴懷朗去用午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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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城途中,馬車上的氣氛有些怪。

嚴懷朗每看過來一眼,月佼心中便忍不住砰砰砰亂跳一陣,總覺得他仿佛看穿了什麼。

“你、你總看我做什麼?”到底是她先沉不住氣。

嚴懷朗別有深意的笑眼覷她,“見你好看,就忍不住多看兩眼了。”

“不給看,”月佼笑意慌張地抬手捂住他的眼睛,故作凶巴巴,“再看、再看我就報官了!”

被捂住了眼睛,嚴懷朗也不急不惱,隻悠哉道,“既不給看,那我就想想吧。”

他似乎眨了眨眼,月佼感覺掌心似被細軟的小刷子輕輕刷過,頓時更慌張了,“想也不行!想也報官!”

嚴懷朗無奈笑歎一聲,拉下她的手收進掌心,將她攬過來靠在自己的肩頭。“你既不想承認,我絕不會逼你的。”語氣裏是萬般的認命與縱容。

月佼在羅昱修麵前的一應說辭幾乎滴水不漏,態度也平靜到近乎無懈可擊。

可她蒙得過對她不熟悉的羅昱修,卻蒙不過嚴懷朗。

因為,在她還不知道嚴懷朗這個人時,他就在看著她。

他對她的了解,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他的話雖含含糊糊,月佼卻明白他指的是什麼。

她心中本就慌亂,先前在羅家時是費了好大勁才穩住心緒,此刻嚴懷朗含蓄暗示“我已經什麼都知道了”,她便有些繃不住了。

“不是的!根本就不是的!”月佼忍住眼裏不斷上湧的水氣,拳頭握得緊緊的。

她那副要哭不哭的模樣將嚴懷朗的心都揪了起來,忙不迭地將人抱過來坐在自己腿上,心疼地將她圈在懷中,柔聲哄道:“好好好,不是不是,誰敢說是,我就替你揍他……”

哪知這一哄,倒讓小姑娘再也忍不住淚,抱緊他的脖子如攀著海上浮木一般,洶湧的熱淚將他肩頭浸透一大片。

那些連綿不絕的眼淚與低聲壓抑的啜泣聲,對嚴懷朗來說不啻於當世最凶殘的酷刑。

他在心中懊悔自己方才嘴賤,早知如此就該看破不說破,又手忙腳亂地哄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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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月佼次日還要上值,於是馬車便直接駛到監察司的官舍門口,不回弦歌巷了。

下了馬車後,月佼低著頭,甕聲甕氣對嚴懷朗道,“我今日不同你一道吃晚飯了。”

哭了一路,此刻她的眼中水氣漉漉泛著紅,小巧的鼻頭也紅紅的,看著真是可憐到讓人心碎。

嚴懷朗明白她此刻心中有事,需要獨自靜靜,於是柔聲道,“晚些我叫人給送到你官舍來。”

“嗯,那我進去了,”月佼垂著脖子點點頭,想了想,抬眸看著他,認真道,“不許你自己親自送來。”

嚴懷朗笑著揉揉她的腦袋,應下她這個要求。

轉身走了兩步後,月佼才發覺嚴懷朗竟也跟著,於是開口趕人,“你好些日子不回家了,還不回去瞧瞧你……外祖父?”

“我送你到門口再回去。”

兩人便沉默並肩,各懷心事地進了官舍正門,穿過曲廊,直到一路行到月佼那間官舍的門口。

月佼推開房門後,卻沒急著進去,反而扭頭瞧向立在身後的嚴懷朗。

嚴懷朗揚唇勾出一抹溫柔淺笑,“好生歇著吧,不必想太多,萬事有我呢。”

月佼心中一暖,覺得自己怕是又要哭了。

她回身撲進他懷中,委委屈屈抱著他,將小臉悶在他肩頭。

嚴懷朗什麼也不問,隻是靜默而堅定地環臂將她擁住。

片刻後,月佼偷偷在他肩頭蹭去又湧起的淚,這才戀戀不舍地退出他的懷抱,低垂著一顆小腦袋不敢看他的眼睛。

“陛下讓你替羅家尋人,若是尋不到……你,會有麻煩嗎?”

“不用替我擔心,我不會有任何麻煩。”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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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羅霈的下落這件事,對羅堇南及陛下來說,其實都不隻是“單純的要找回這個人”那麼簡單。

其中有些內情之重大,或許連羅霜都一無所知。

今日羅昱修有意試探,才請月佼幫忙重寫那張單子,無非就是想看她有沒有避諱減筆的習慣。

最終的結果自是大失所望,他也隻能信了“結香樹上的黃花結”隻是巧合。

可嚴懷朗卻壓根兒不信這巧合。

他太了解他的小姑娘了。

別看她平日裏像是對誰都毫無防備的樣子,可一旦她機警起來,便會繃緊腦中弦,時時、處處都不會大意。

羅昱修以為自己的試探不著痕跡又出其不意,殊不知從小姑娘否認她的祖父與羅家的關聯開始,她就已進入了極其警惕的防備狀態,豈會輕易在字跡上留下破綻。

若想要確認月佼是否有減筆避諱的習慣,最切實有用的法子,應當是去翻看她在二月裏考官時的文試試卷。

因為,那次文試中的第一道題目,便是默寫《武經》。

而《武經》中有一句——

夫南方山水林翳,地勢最狹,惟有前二陣用無不宜,此因地措形也。

那時閱卷的雖是主考官羅堇南親自閱的卷,不過當初並沒有今日這一出,想來羅堇南也不會刻意留心有無減筆。

可也正因當初並無今日這一出,月佼自也不會刻意去隱藏自己減筆的習慣。

所以,那張考卷,才會有關於月佼祖父的,最真切的蛛絲馬跡。

不過,嚴懷朗並不打算提醒羅昱修這個細節,也不打算去翻看。他明白,小姑娘之所以要否認,必有難言之隱。

若說出真相會讓她難過,他便護著她將此事瞞下去就是。

即便如此一來,會讓他自己的處境不怎麼好——

畢竟,這差事是陛下交給他的,對羅家可以蒙混過關,對陛下卻不能沒個說法。

小姑娘不願認,陛下與羅堇南卻一定要這結果,這死結,後果便由他來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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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月佼仍舊在小書院中聽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