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縛魂絲”已除,可畢竟這十餘日的昏迷中全靠參湯吊命, 加之又才痛哭一場, 是以此刻的月佼其實還是有些虛弱的。
她原本靠在嚴懷朗的身側坐在榻上,雙臂軟軟攀住他的頸, 驚覺腰側被偷襲,整個人便忙不迭往他懷裏縮了縮。
“不、不鬧,我難受……”一連躺了十餘日,此刻的月佼周身發軟,精神並不像往常那麼好。
弱弱的笑音略顯中氣不足, 話尾無助輕顫, 莫名透著一股綿綿甜,心都要給人甜化了。
前一刻還是“醋溜”口味的嚴懷朗,眨眼之間就不爭氣地成了“糖醋”口味。
“那就求你別再瞎胡亂動, ”嚴懷朗無奈哼笑一聲,小心翼翼地扣住懷中那個幾乎貼在自己身上的小姑娘,“我也難受。”
月佼抱著他不肯撒手, 卻當真乖乖的沒有再動,隻將下巴抵在他的肩頭,聲氣懶懶地問了問當日自己被第五靜砸暈之後發生的事。
原來,那日她與紀向真聽到動靜,其實是有兩撥人都在往那林中趕。
玄明的人原本在林子最外圍防備著,乍見江信之帶著救兵來的動靜不小, 怕雙方力量懸殊,便立刻退往林間。
玄明的人先進了林子, 江信之帶著救兵一路追在後頭。
因江信之追得跟緊,那些人便放棄了重傷的紀向真,隻將玄明、第五靜與月佼一並帶了回來。
他們對這山上的地形自是比江信之熟悉得多,很快擺脫了他的追蹤,藏回這臨崖處的隱秘莊子裏了。
“這莊子的外圍防得可謂固若金湯,江信之那日隻是在香河城縣衙中借了一隊衙役,自是攻不下來的。”嚴懷朗道。
他得了江信之命人快馬傳回京中的消息後,即刻找雲照及自家外祖父,一口氣借走兩家府兵出京奔襲此地,雲照怕他將事情鬧得太不可收拾,便隨他一道來了。
月佼驚訝極了:“你沒有奏稟陛下?私調了慶成郡王府和高密侯府的府兵出京?!”
“不是慶成郡王府,是頤合長公主府,”嚴懷朗挑眉,嚴謹糾正她的誤會,“長公主府和高密侯府兩家的府兵。”
“可你方才說,是雲照家……”月佼輕輕撓了撓臉,恍然大悟,“雲照是頤合長公主的女兒?一個郡主?!”
“是頤合長公主的女兒,卻不是郡主,她沒有被冊封的,”嚴懷朗簡單解釋兩句,卻沒有多說,“雲照的事有些複雜,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將來再慢慢講給你聽。
一聽“有些複雜”,月佼也不打算再追問。此刻她腦中有許多事正亂成漿糊,實在也聽不得旁的複雜事了。
“你為何不上報陛下呢?私調兩府府兵出京……”是大罪啊。
嚴懷朗不以為意地哼了哼,拍拍她的背安撫道,“事急從權,哪有那麼多閑工夫等那些文官扯皮。不過,我請外祖父單獨轉達過陛下了。這事你不必往自己頭上攬責,即便不是你而是右司其他同僚,我也會這樣做。”
這話不算敷衍,嚴懷朗一慣極其看重自己同僚下屬的命,差事出了差錯不要緊,活著回去比什麼都要緊。
他不怕事後被追責,也不在乎丟官丟爵,能救回一個是一個,為此他可以無所不用其極。
不過他也並非全然顧頭不顧尾,讓外祖父私下進宮去轉達陛下,是為了動之以情;借用雲照之手調出頤合長公主府的府兵,是為了有個人證,證明他私調府兵出京並非謀逆。
這也是嚴懷朗這些年的生存之道,雖時常不得已踩過規程的底線,卻不會出格太多,並將一切都敞亮攤開在同熙帝眼前。
如此一來,雖朝中對他非議甚多,可有陛下的信任與支持在,他即便行事狂悖些,隻要事情的結果於大節不虧,旁人就無法輕易將他置於死地。
“可算知道那些文官為什麼總愛參你了,”月佼笑著軟聲嘀咕道,“這樣不按規矩來,可不得參你嗎……”
****
將眼下的情勢大約問明白後,月佼放下心來,又自顧滿臉委屈地抱著嚴懷朗的脖子哼哼唧唧,好半晌沒句整話。
嚴懷朗瞧她坐在榻中死抱著自己不撒手,料想她定有別的心事,便不多說什麼,隻是帶著她一起下了榻。
滿腹心事的月佼也不問他要做什麼,隻是雙腳踩在他的腳背上,摟緊他的脖子,整個人像長在他身上似的。
嚴懷朗悶聲哼哼笑,萬般寵溺地揉了揉她的發頂,這才環臂抱好她,慢慢走到外間,取了木蝴蝶早前溫在小爐上的參湯喂給她。
月佼即便是幼年時在父母麵前,也從未這般近乎無賴黏纏地撒過嬌,此刻嚴懷朗一派甘之如飴地全然縱容,讓她又止不住眼眶陣陣發燙。
就像一個小孩子,若知不會有人來哄著縱著,在跌倒後便隻好自己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告訴自己沒關係,不疼的;可若有人來抱來哄了,反倒會忍不住要委屈巴巴地開始作妖。
將近半盞參湯喂完後,嚴懷朗側過臉蹭蹭她軟軟的麵頰,耐心輕詢:“還是難受嗎?”
月佼搖搖頭,軟軟垂下脖子,將額頭搭在他的肩上,輕輕踩了踩他的腳背,心事重重地咕囔道,“心裏難受。”
嚴懷朗有些擔憂地抿了抿唇,小心地抱好掛在自己身上的小姑娘,又慢慢挪回內間上了榻。
相擁坐回榻上後,月佼仍舊不吱聲,嚴懷朗索性拎起被子將兩人一並裹在裏頭。
兩人相擁著一同裹在被中的影子投在牆上,似一隻胖乎乎的繭裏探出兩個親密依偎的腦袋。
月佼怔怔望著牆上那模樣可愛的影子,方寸間似蕩起又甜又暖的熱流,心中卻又有一絲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