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2 / 3)

這些日子因為“縛魂絲”的緣故,她在久違的黑暗中想起許多從前被自己忽略的蛛絲馬跡,早已有些淡忘的前世記憶就這樣一點點被揭開來,使她心中百味雜陳。

上一世的記憶裏,那些被禁錮在黑暗中的漫長時光,雖身體並無痛苦感知,可那種茫然、孤寂又無能為力的絕望,卻勝過挨了千刀萬剮。

若非嚴懷朗,那可怕的折磨不知何時才會結束。

她真是個走運的姑娘呀。

此刻這個溫柔熾熱的懷抱,這個懷抱的主人,予她新生,領她走進軟紅十丈的繁華人間,讓她有機會彌補遺憾,將曾虛度的光陰重新來過。

此生的一切都這樣美好,她不知自己該不該再去深究,上一世裏某個或許可稱殘忍的真相。

——抱歉,我來晚了。

同樣的一句話,同樣的嗓音,相似的語氣。

月佼可以肯定,上一世聽到嚴懷朗說這句話的語氣,與他這一世說這話時,隻是相似,卻有不同。

前世兩人在那句話之前根本毫無交集,他那句話裏的震驚、自責、歉疚、憐惜,從前的月佼不明白,此刻的月佼卻如醍醐灌頂。

想想這一世在紅雲穀的瘴氣林初見時,他隨身的小藥瓶中那居然可以勉強抵禦瘴氣之毒的解藥,再想想這幾日那個不斷嚐試各種法子,最終成功替她引出“縛魂絲”的人。

她記得前幾日聽人叫他,隋枳實。

或許,前世開棺之時,這隋枳實也是在一旁的。

所以,前世他定是在隨嚴懷朗進入紅雲穀時,就已早早在瘴氣林中勘破了“縛魂絲”的秘密。

所以,那時嚴懷朗的震驚、自責、歉疚、憐惜,就在於勘破了這個秘密——

前一世的月佼毒發吐血之後,其實隻是假死,原本是有救的。

可第五靜使了“縛魂絲”,讓所有人,包括月佼自己,都以為她是毒發暴斃的。

真相卻比毒發暴斃要殘忍得多。

她分明是被活埋之後,在身體喪失知覺的混沌黑暗中,慢慢死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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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到她輕輕打了個顫,嚴懷朗將她擁得更緊了些,在她耳邊輕聲問道:“先前,為什麼哭?”

他很清楚,這小姑娘絕非無事嬌氣的小哭包,一醒來便委屈巴巴哭得快斷氣,必然事出有因。

“就是,忽然想明白一件事……”月佼不知該怎麼去解釋“前世”這件事,頓了頓,才又道,“從前,好似被人欺負得很慘。”

這話說得,連她自己都覺得沒頭沒腦,嚴懷朗卻毫不猶豫地接口道,“那咱們這就打回去。”

“你都沒問對錯,也沒問緣由,那萬一是我不對呢?”月佼勾起了唇角,環在他脖子上的手更緊了。

嚴懷朗理直氣壯地在她耳邊輕笑:“那我不管的。”

“你這樣,大約就是書上說的‘溺愛’,會把我慣得無法無天。”月佼口中這樣說著,卻無聲笑彎了眉眼。

能被一個人幾乎是蠻不講理地全心護著,這於她是從未有過的。

雖知道這樣不對,可是……真好啊。

嚴懷朗道:“就慣著,怎麼了?”

兩人齊齊輕笑。

片刻後,嚴懷朗又問,“誰欺負你了?”

“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也不知該怎麼說,”月佼閉上了眼,小臉窩在頸側,腦中亂極了,“就像是,上輩子的事。可我這輩子終究好好的……況且,眼下隻是我的推測,我也不知該不該去報這仇。”

這事她越想越亂,說起來就沒什麼條理了。

忽然想明白了上輩子的真相,在第五靜手上死得那麼慘,若說不恨,那是假的。

“這幾日我想了很多,好不甘心就那樣白白被欺負,”月佼委屈地咬緊了牙根,“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去查證一些事,若那推測被證實了,就將我曾受過的一切都還給‘她’。”

她甚至都想好了:她也不要第五靜死,就給關進小小的黑屋子裏,每天拿一種毒去喂,然後又給解藥……循環往複,隻要活著,便永遠看不到盡頭。

讓第五靜也嚐嚐那種不人不鬼、不生不死,絕望,又無助的滋味。

“可畢竟是上輩子的事,這一生她縱然還是對不起我,可我卻沒有像上輩子那樣慘了……”這就是月佼彷徨猶豫的根源,“於是又想著做人或許不必太過狠絕,既如今沒有發生那樣的事,或許,我打她一頓也就罷了?”

其實嚴懷朗並未意識到她口中的“上輩子”是真的,隻當她打了個比方。對他來說,不管是哪輩子的事,既欺負了他的小姑娘,那他絕不會將事情輕輕揭過。

但他知道這小姑娘素來隻是嘴上凶狠,心性卻端正柔軟,連對人下毒都是點到為止,隻要能將對方製住即可,從不使些當真要命的東西。

她便是想了千百種殘忍報複的手段,最終也下不去手。

不過,這些都沒關係,有他在呢。

方才她說他剝開來一定都是醋,其實也沒錯。

畢竟,醋這東西,不但酸,它還黑。

她做不出來的事,放著他來就行。

嚴懷朗小心斂好眸中的狠戾,溫聲道,“若是心頭總掛著不甘,當然會難受。若你實在有顧慮,下不了手去報複,便不去想那些,隻將事情查證個清楚明白,也算給從前的自己一個交代。嗯?”

月佼想了想,覺得他這話有道理,便坐直身與他四目相接,“我想見見阿木,穀中的有些事,我需要問問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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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一算,月佼與木蝴蝶已分別一年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