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桐宮,氣氛沉凝如冰,宮女太監都被遣開了去,隻有百裏益和百裏蘭依相對而坐。
手邊的茶水已經冰冷。
百裏蘭依臉色蒼白,下巴尖削,那嫵媚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陰鷙和死氣沉沉。
百裏益蒼老了許多,低著臉沉默著。
百裏蘭依開了口,有些刻薄,道:“母親死了,父親是不是很開心?”
百裏益倏然抬眼,冷冷地看著她,不是一個臣子對妃子的眼神,他道:“你以為是我害死了你母親?”他嗤笑,“我是恨她,恨她不知廉恥,恨她恣意妄為,但是沒有想過要她死,最起碼現在不想她死。”
百裏蘭依霍然起身,盯著他,對方神色淡然,她吐出了一口氣,又慢慢坐下,偏了臉不去看他,道“她怎麼死的?”
百裏益道:“你想要真相?”
“是。”
百裏益咬牙笑道:“好,我就讓你看看你心目中的慈母是什麼樣的嘴臉!”他將一疊紙和一包還有殘餘的藥包扔在地上,“這是我審訊彩雲和何嬤嬤那兩個賤人的口供,你不妨看看。”
百裏蘭依遲疑著,最終還是拾起來細細看了兩行,臉色突變,“不可能!她們是胡說!”
百裏益冷笑道:“胡說?你以為幾年前那個彩蝶是怎麼死的?趕車的阮二哪去了?我告訴你,我一直都知道,可惜,我不能動她,也不能動那個野男人!”他目中滿是血絲,低聲咆哮著,“她是百裏家的主母,你們姐妹的母親,我隻能忍著,忍著!”
百裏蘭依捏著信件的手哆嗦著,似乎有座山在自己的麵前陡然崩塌,將她砸得遍體鱗傷。她盯著那字,閉了閉眼,聲音鎮定了許多,“父親想要怎麼做?”
百裏益也覺得自己失態,往後退了步,喘了口粗氣,躬身道:“臣失態了!逝者已矣,是非對錯已經不重要了,現在為今之計是必須找到那個姓戚的,他,是害死你母親的凶手。”
頓了頓,他又道:“我找人查了那酒杯裏的殘酒,是一種來自北辰的毒藥,這種藥無色無味入水即化,中毒者氣息難續,窒息而亡。”
百裏蘭依神經質地揪著絹子,道:“他,他為什麼要害母親?”
百裏益搖頭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這種毒藥非是尋常人能有,一點便價值千金,你想有誰會用這麼大的代價來下毒?”
百裏蘭依頭腦清醒了許多,道:“你說,是杜家?”
百裏益肯定地道:“是,除了杜家沒有人會想著置我百裏於死地!”
司天監邱天的異常箴言便將百裏家推到了絕境,在巫蠱案上杜家似乎是置身度外卻又處處透著詭異。既然自己能買通邱天杜家也可以,很可能杜家早就覺察了自己暗裏的動作,先謀而後動,一擊便中讓自己毫無還手之力。
大夫人的偷情也可能在杜家的掌握中,對於皇商來說,區區北辰的毒藥還不是什麼難事。也是就說,杜家借巫蠱案沒有如願,便毒死了大夫人給自己一個警示,也是對自己的挑釁。
一旦這事傳出去,百裏家就完了!
百裏蘭依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焦灼地道:“那怎麼辦?那怎麼辦?父親,您快想想辦法……”
百裏益眼裏露出瘋狂的恨意,道:“扳倒杜家,絕對不能再讓她死而不僵!”
百裏蘭依深以為然,思忖片刻,坦然地道:“父親放心,依兒知道怎麼做了。”她摸上微鼓的小腹,“我會平安地生下小皇子,隻要有了小皇子,杜錦平,杜家,哼,”她咬著牙,“我會讓她們為今日所為付出百倍的代價!”
百裏益滿意地道:“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記住,小皇子才是我們百裏家最大的籌碼,為今之計,就是忍!”
“是,”百裏蘭依道:“我記得父親的話,有百裏家才有鳳妃,有鳳妃才保住百裏家。”略頓了下有些羞於出口,“無論如何,母親生養了我,還請父親看在死者的份上多諒解。”
百裏益歎氣道:“這點我還是明白的。府裏有三夫人和君臨,你不要擔心,一心想著自己就好。”
百裏蘭依想說什麼又忍住了,點頭應了。
從那天起,百裏蘭依像是換了個人,散了青絲,換了身粗麻布的素色袍子,每日早晚齋戒沐浴,安安靜靜地寫著萬字悔過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