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黑手(4)(1 / 3)

天氣漸漸回暖,段老太太的病終於有了好轉,連帶著福榮院裏的人腳步都輕快起來。

早晨,一抹暖陽從窗格子泄了進來照得房間裏暖洋洋的,細末的灰塵在陽光中飛舞。

段老太太著墨綠萬壽字不斷紋褙子,額上束著個銀色抹額,中間嵌著顆木子大小的貓兒眼。她靠在一方蟒紋大紅緞子靠枕上,清瘦了許多,唯有那雙眼睛還是一如既往的炯炯有神。

段久九筍尖般的手指捏著一個湯勺,正攪著那一碗的蓮子羹,嫋嫋熱氣散發著甜香味兒,還有股淡淡的藥味,不仔細聞幾乎聞不出來。

段老太太吃了口,蹙著眉頭道:“九丫頭,這裏麵放了什麼?”

段久九調皮地一笑,道:“橫豎是好東西,祖母,您今兒不許耍賴,都得吃了,孫女兒可是熬了半宿。”

段老太太笑嗬嗬地道:“依你,依你……”眼裏全是寵溺,“我的九丫頭就是心靈手巧。”

段久九道:“若論手巧,府裏的幾位姐姐都勝過孫女兒,孫女兒這麼點能耐也隻有祖母能看得上。”語氣有著幾分撒嬌的味兒。

段老太太道:“說的也是,且不說你嫁出去的大姐二姐,剩下的這幾個丫頭都是賢淑端莊的,特別是三丫頭……”她頓住了聲,眼裏有著悲傷。

段久九低了眼,輕輕地道:“祖母不要悲傷了,總歸是三姐姐福薄,擔不得祖母的疼愛。”

段老太太搖頭道:“你不知道……”閉了眼,不想再說。

段久九沉默著。

良久,段老太太道:“九丫頭,你是不是怪祖母?”

段久九一驚,惴惴然。

段老太太了然地道:“我知道這些姐妹中,你和四丫頭最是慧黠靈動,是有大福氣的。隻不過四丫頭有父母疼著,比你多了份嬌氣,五丫頭六丫頭都是木訥的,七丫頭和八丫頭有點隨老四家的,有些小聰明卻上不了台麵。至於三丫頭,因為是大房的,我平日裏看顧的時間多些,知道她性子是個軟乎的,卻懂得與人為善,這也是我憐她的原因。”她歎氣,“可惜了,是個庶出的,什麼都矮了一頭。”

她慢慢說著,像是和段久九拉著家常。這是她第一次在小輩麵前說這樣的話,也是第一次慈祥如家常的老太太。

長長地出了口氣,她道:“若是說三丫頭這事真正為她傷心的應該是你了,想必也怨懟著為什麼把這件事壓下去。是段家丟不起這個人啊,如果報了官去查,會損了三丫頭的清譽,死了也不得安生,還會牽連到其他姐妹的親事,所以,就這麼算了。”她不甘悲憤卻又無奈。

段久九默了默,道:“九兒都知道,雖然心裏不舒服。”她聲音帶了哽咽,“三姐姐是那樣好的人,卻……”

她的坦然和悲傷讓段老太太心痛,又覺得欣慰,拍著她的胳膊,道:“好孩子,就憑著你對三丫頭這份姐妹情意,祖母沒白疼你。你放心,”她目光淩厲,“這事不能這麼算了,我會給三丫頭一個公道的。”

段久九微不可見地舒了口氣,淚盈盈的眸子看著對方,信任還有親近,嘴角微彎起,道:“我知道。”

“嗯,”段老太太點頭。

段四娘進來看到的就是這麼濡沫溫和的一麵,她的腳步微頓了頓,笑容柔美,道:“祖母可大安了?”

段老太太看到最疼愛器重的孫女兒,那笑容更是慈愛溫和,招手讓她走近,仔細看了看她的臉色,道:“四丫頭,這段時間累了你了,瞧瞧都瘦了一圈兒。”

段四娘抱著她的胳膊將臉貼了上去,撒嬌地道:“祖母最疼我了!”

段老太太看了眼嘴角含著笑的段久九,連聲道:“疼,都疼,你們都是祖母心尖兒上的肉,怎麼不疼?”

段四娘抱著她膩歪了會兒,這才注意到段久九,道:“九妹妹也來了?這段時間勞你多照顧祖母了。”

段久九笑得甜美,道:“一樣的,我也是祖母的孫女兒,伺候祖母是應該的。對了,四姐姐,大伯母可好了些?”

提起大夫人,段四娘眸子暗了下,看到段老太太關心的目光,道:“還不大好,又請了大夫看,開了藥,想必等幾天就會好了。”

段老太太黯然道:“難為她了,這段時間事兒太多了,忙裏忙外的累著了。——你帶我的話去,讓她安心養病,府裏的事還有老二和老四呢,什麼都沒有身體重要。”

段四娘感謝地應了聲。

段久九眨著眼睛,道:“我配了副藥膳,祖母吃了都說好,我各個院子都送了去。正好四姐姐來了,把藥膳帶著一起去看看大伯母。”

段老太太連聲道:“正好,正好,四丫頭,九丫頭配的藥膳不錯,讓她隨你一起去瞧瞧你母親去。”

段四娘自然應了。

兩人陪著段老太太又說了幾句逗趣的話兒,便告辭出來。

站在抄手走廊下,入眼處青翠碧綠,風兒徐徐而來。

段四娘本就生得極美,此時眉間籠了淡淡的輕愁,更加顯得嬌弱清雅。而段久九稍稍矮了她一點,生的是冰肌玉膚,明眸善睞。

兩人一靜一動,容色平分,讓路過的人都忍不住側目。

風掠起段久九額前的碎發,她抬起手去理,露出一截白玉般的手臂,一個鐲子映入了段四娘的眼簾,鼻尖縈著一股子淡淡的香氣。

段四娘瞳孔猛然縮小,直盯著那鐲子,那表情是震驚是憤怒是痛恨,她咬牙道“你,你怎麼有這麼個鐲子?”

段久九楞了下,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那鐲子,放下胳膊,隨意地用手撥弄著,嫣然道:“四姐姐也喜歡是不是?”

段四娘道:“我隻問你這鐲子是從哪裏得來的?”神色淩厲陰鷙。

段久九似乎被她嚇著了,瑟縮了下,道:“我,我買的啊。”

“買的?”段四娘嗤笑,一把攫住她的胳膊,再無人前的溫婉,逼視著她,“你哪裏買的?這麼貴重的東西怎麼能輕易買到?”

段久九瞪大眼睛,滿是委屈,道:“真是買的,不過是,是從當鋪裏。”囁嚅著,“祖母身子不好,吃什麼都沒有胃口,卻天天得喝那些藥,我就想著配一副藥膳,怕府裏的不精細便自個兒去外麵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