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料峭,細雨霏霏,下了兩天,第三天終於天氣放晴。
段四娘起床後由粉妝伺候著梳洗,另一個丫鬟描妝捧了幾枝桃花兒進來。
枝幹上有凸起的綠色,點綴著朵朵桃花,或是盛開,或是含苞欲放,或是打著花骨朵兒,特別是那盛開的,花兒五瓣,從根部到花的邊緣顏色由淺入深,粉嫩嬌美,花蕊嫩黃顫巍巍的,上麵還滾落著一兩顆晶瑩的露珠兒,一股子幽香沁人心脾。
描妝笑嘻嘻地道:“小姐,這是後花園送來的,每個小姐房裏都送了幾枝,您瞧著是不是很漂亮?”
段四娘道:“花園的人倒是有心了,找個瓶插上,再帶兩枝過去給母親瞧瞧。”
“是,小姐。”
描妝選了個白玉蘭花描釉質長頸瓶,撿了幾枝花兒插進去,相映成趣,美輪美奐。
縱然心事重重的段四娘也抿了唇,露了笑意兒。
主仆三人帶了兩枝桃花一路進了大夫人的房間。
大丫鬟忙請安,打起簾子。
段四娘入內,隻見大夫人坐在桌子邊正小口地吃著碗清粥,桌子上放了一碟子金絲卷兒,還有幾碟子小菜。
少夫人宋氏正伺候著。
大夫人看上去精神氣好了許多,她抬眼看到段四娘露出笑容,招手道:“過來,四娘,還沒用飯吧?吩咐廚房再送幾樣糕點或是包子來。”
段四娘給宋氏見了禮,然後偎著大夫人坐下,看著她蒼白消瘦的臉有些心酸,道:“母親今兒氣色好了許多,女兒陪著,母親得多用些。”
“嗯,”大夫人應著。
宋氏笑道:“可不是?依我說,妹妹多陪著比什麼靈丹妙藥都好。”
她是長房嫡子長媳,出身世家,容貌好性情也好,和段四娘相處和諧,平日裏很得公婆看重,所以說話就隨意了些。
段四娘抿唇一笑,道:“嫂子,有我在這兒你先回去陪陪恒哥兒。”
宋氏瞧著大夫人點頭,笑著去了。
不一會兒,廚房又送了幾樣精致的菜飯,段四娘一邊陪著對方慢慢吃著,一邊無意地道:“,母親,父親呢?”
大夫人道:“我病著,怕過了病氣,讓你父親到西廂房住著。”
段四娘手滯了下,道:“母親得派兩個得力的去伺候著,畢竟這天兒還倒著春寒,不要凍著了。”
大夫人道:“我知道。這兩天你跟著你嫂子管家可適應?”因為大夫人病了,這家就暫且交給了宋氏,二房三房雖然惱著卻不能多說什麼,那畢竟是長房嫡子媳婦。
段四娘道:“嫂子能幹,我不用心。”
大夫人搖頭道:“你已經及笄了,親事也該提上了議程,我聽你父親說京裏有話兒,說是準備選妃,不過不準備大張旗鼓,隻相看些人家的嫡女兒。”
段四娘低了頭,臉兒紅紅的,道:“但憑母親做主。”
大夫人歎道:“我這身子骨不爭氣,隻盼著快點好起來給你打理著。”
段四娘道:“母親不要心急,慢慢來。”略頓了下,“想著母親這些年真是辛苦,管著這一大家子,還得聽著別人埋怨,女兒心疼。”
大夫人慈愛地道:“這是規矩,段家人都不是好相與的,這些年和她們周旋慣了,還好老太太是個疼媳婦的,你們又是爭氣的,我心裏舒坦。”
“母親,”段四娘斟酌著,“二嬸四嬸也就算了,畢竟有一家子,三嬸,為什麼容著?”
大夫人臉色肅了下,嗤笑道:“舍不得段家的財產唄!這些年耗著,還過繼了侄兒,她那點心思……”她哼了聲。
段四娘默了下,想說什麼又開不了口。
大夫人敏銳地道:“你是不是有什麼心思?瞧著臉色不好,眼底下都有黑眼圈了,和母親說說,出了什麼事?”
段四娘惶然搖頭,勉強笑道:“也沒什麼,隻是不知怎的,這段時間總是睡不踏實,想起三姐姐……”
大夫人臉一下子變了,聲音變得有些尖利,道:“橫豎是死了的,想著她做什麼?”
段四娘有些詫異對方的反應。
大夫人察覺自己的失態,捏緊了絹子,疲乏地道:“這事兒過去了,不要再提,總歸是不詳的。你回去吧,有時間做做女紅,去老太太那多走走,不能讓九丫頭占了好去。”略低了聲音,“老太太那有的是好東西……”
段四娘明白她未了的話,看她的神色疲怠,也不便多留,叮囑了幾句就去了。
大夫人呆呆地坐在那,神思有些恍惚。
夜裏,粉色的紗帳低垂著,裏麵的人蓋了薄衾睡得正熟,多寶閣上那隻美人斛裏插著的兩三枝桃花在夜色中靜默著。
一點薄薄的白光從窗戶縫裏透過來,一點一點地撥動著栓子。輕輕地,哢的一聲,窗戶開了,借著遠處廊簷下掛著的燈籠光,隻見一個蒙著黑色麵巾的人收了刀無聲地從外麵翻了進來,不出一點兒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