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妙勉強到了住處,命人端了茶來,從懷裏掏出一個白色細頸子玉瓶,倒出兩粒藥丸吃了,吩咐那侍婢道:“本宮先小睡一個時辰,你仔細守著。”
侍婢應是,扶著她歪在榻上,又扯了薄被給她蓋上,然後,輕步走到牛油燈前,將燈芯往下壓了壓,光線便暗了下來。
慕容妙閉了眼陷入了沉沉的睡夢中。
夢中,她仿若又回到了五六歲的年紀,梳了雙髻,齊眉的劉海,繡彩蝶戲花的粉底薄襖,下著白色金線綴繡紋的百褶裙,在花園裏快樂地跑來跑去。
幾個嬤嬤宮女緊張地跟著。
一眼看到前麵一個身量不高卻挺拔的身影,她眼睛一亮,跑上去,脆生生地喊了聲,“段家哥哥!”
少年回頭,略帶了小麥色的肌膚,一雙深邃的眸子,總是有著不符合年齡的沉靜淡泊,腰身挺直,著了件樣式簡單的直綴靛藍色夾袍,隱隱有了芝蘭之姿。
他態度疏離地行了禮,道:“在下段無籌見過十公主。”
慕容妙嘟嘴,道:“總是這般沒個意思!我聽太子哥哥說,你這次去了荊南,可帶了什麼好玩的?”
段無籌自小便是太子慕容恒的伴讀,無論是讀書還是練功都不曾落下,而他對於武功極有天資和韌性,很得授業武師的看重,小小年紀便有著非常身手,無論氣質行事自然不同於一般的養於宅門裏的貴族子弟,這也是吸引慕容妙的地方。
段無籌道:“都是些粗陋的東西,隻怕十公主不喜歡。”
慕容妙美目亮亮的,道:“我喜歡,我喜歡……”
段無籌踟躕道:“那我明日讓人送來。”看了眼前麵,“我還得去見太子,十公主請留步。”
慕容妙有些不舍,卻又無奈,隻得再三叮囑他務必將禮物送來,眼巴巴地送他去了。
第二日,果然段無籌命人送了禮物進來,不過是個白兔燈兒,做工及用料遠遠不到宮裏的精細,她卻看得如至寶,掛在床頭。
惹得慕容恒笑話她。
她卻甘之若飴……
鏡頭一轉,是祁瓊雪嬌羞的臉,她道:“十公主,聽說太子這幾日身子不大好,雪兒做了這個荷包,裏麵的香料宜於安神……”
慕容妙雖然年齡尚小卻也明白其中的意思,雖然知道慕容恒不喜歡對方,卻因為和自己親厚倒願意幫忙。
她尋了個機會將這個荷包送給了慕容恒,豈料對方隻是淡淡地看了眼,道:“宮裏這樣的有好幾個,我用不著,你留著玩兒吧。”
慕容妙愣然,捏著荷包送不是,留也不是。
段無籌搖頭,輕聲道:“有些事公主還是避開好。”
慕容妙心兒一動,突然出口道:“日後我若送你,段家哥哥,你可會如此對我?”
段無籌笑了下,沒有回答。
她沒有料到,今日的忐忑在多年後終於成真,無論她如何用心,對方卻淡淡然,亦近亦遠,最後終成陌路!……直到那一天,段無籌最後那充滿絕望訝異,還有悲哀的眼眸,那漸漸麻木的表情在她的世界裏成了定格。
像是被這種情緒影響,她在夢中揪住衣襟,眉頭緊蹙著,臉上滿是痛苦糾結,嘴裏喃喃著,卻聽不清楚。
因為她身體的扭動,懷裏放著的幾瓶藥露出一截。
夜色漸沉,侍婢挨著椅子昏昏欲睡。
一條白影從窗戶縫隙裏無聲地跳了出來,一雙小眼睛滴溜溜地亂轉,它跳到床頭,瞧了慕容妙片刻,便慢慢湊到她的身邊,蹲在被子上,用爪子試探地撥了撥那幾個瓶子。
有一兩個滑落出來,它扒拉幾下湊近鼻子聳動著,嗅了嗅,然後將一個瓶子撥到腳下,確定後,咬住,輕巧地一躍便跳到桌子上。
慕容妙沒有絲毫覺察。
吱吱,另一隻白狐從帳子後探出頭來,衝著它齜牙咧嘴。
小白不理,身子優美地張開,從窗口翻了出去。
那白狐撓了撓臉,又回頭看看熟睡中的慕容妙,猶豫了下,也跳了出去。
夜空如一團墨潑散開來,營帳後的空地處豎著一個高高的柱子,鳳非煙被捆縛在其上,耷拉著頭無聲無息。
距離地麵有半丈之遠的腳下是一個碩大的深坑,裏麵有窸窣之聲不絕於耳,翻騰蠕動,再近些看卻是無數隻毒蟲蛇蟻糾聚在一起,因為都是劇毒之物,有淡淡的黑色雲霧漂浮著,讓人毛骨悚然。
再遠些燃著個火把,四周巡視著三五個士兵,他們不時看看鳳非煙,甲道:“真是可憐,這般被捆著,不知道還活著沒?”
乙不以為然,道:“活著又能如何,你瞧那底下的毒蟲,要是跌到裏麵……嘖嘖……”他搖頭,不禁頭皮發麻。
第三人低聲道:“我說這公主也太狠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