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義符懷揣一股莫名火返回城內,在一處藥鋪中胡亂買了幾顆破傷風丸子藏在袖中,不想此時竟派上了用場,哄得劉裕這般高興。早知如此,多藏三五十顆,豈不更好?劉裕病懨懨的模樣,劉義符心裏並不哀傷,恨不得劉裕此刻就咽了氣好登大位。到那時,這天下萬物都是劉義符的,想幹什麼幹什麼,看誰敢阻攔!臉上卻掛一副愁苦麵容,下死力地擠眉弄眼一番,才滲出幾滴淚。
“自打父皇生病,兒臣日夜莫不擔憂,茶飯無思,焚香禱告,隻求父皇快快痊愈。”劉裕聽得眼窩又是一陣酸熱。榮登九五之尊,劉裕這才想起與兒子們相處時日太短,先前聽得外界傳聞太子胡鬧任性,身處乖戾小人之中,此番想來,不過是小兒心性使然。
“皇兒,你今年都十七了吧?你是太子,這天下有朝一日都是你的,務要勵精圖治,勤勉為事,親賢臣,遠小人。至於宮外傳聞,寡人不足信。寡人隻信自己的兒子!你要記得,這朝裏朝外容得權欺人,不可容人欺權,你懂得這個道理麼?”劉裕道。
劉義符似懂非懂點點頭道:“父皇,別說了,安心靜養為好!”劉裕惶惶搖頭道:“皇兒,寡人戎馬一生,征戰連年,方有今日光景。寡人老了,寡人會給你安排好輔佐你的人選。”劉義符心裏暗喜,麵上卻不動聲色。
“你扶寡人起來!”劉義符下意識地緊握劉裕一手,竟覺手心冰涼,“太子,你跪下!”劉義符跪在床前。劉裕麵色驀地變得陰沉,舉起幹枯的手掌,緩緩道:“其一,寡人歸天之後,這副擔子就係於你一身一肩。你的兄弟們尚在幼年,你定要好好善待他們,但有差錯,務要顧念手足,用心治,不可刑治!”劉義符點點頭。
“其二,寡人已寫下詔書,寡人歸天之後,由徐羨之、傅亮、謝晦、檀道濟四人輔佐朝政,即擢升尚書台尚書令徐羨之為司空,中書令傅亮為尚書令,謝晦為領軍將軍,不再都督四州軍政,由廬陵王劉義真持節都督諸州軍政,檀道濟為鎮北將軍。你要好生記住,檀道濟雖有才幹,不過武夫而已,謀略不足,卻無野心。徐羨之、傅亮當年隨寡人征伐經年,當不會有他所企,定會悉心輔佐你。至於謝晦,雖多次隨寡人南北征戰,此人心謀遠勝別人,善於隨機應變,他日若有異圖,一定是他!因此,寡人恐日後你難於駕馭此人,先行奪其軍權。”
“其三,天朝姓劉!他日如若外戚幹政,切不可心慈手軟!後世如有年幼之君,朝中政事一概委托司空、光祿、尚書,皇太後不準臨朝主政!這是鐵政!”
劉義符明白,司空、光祿大夫、尚書一職官銜雖高,卻手中無兵,容易駕馭。現下方深知,父皇已是在安置後事,心下不知觸動哪根肝腸,一汪淚水洶湧奔泄,止不住俯地抽泣,雖竭力強忍,淚水早已奪眶而出:“父皇!”
劉裕顫微微地從枕下抽出一封詔書,遞至劉義符手中道:“皇兒,你起來。這是寡人的遺詔副本,寡人已囑托徐羨之到時宣讀正式詔書。”劉義符抹了抹眼淚,接過詔書藏在袖裏。
劉裕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失神的眼光定定地望著殿頂,一行濁淚緩緩順著臉頰無聲滑落,嘴角不住微微抽搐,口中喃喃道:“劉裕,你英雄一時,竟也有今日麼!”
說罷,深歎一聲,緩緩閉上了雙眼。
“父皇,父皇!”劉義符輕聲道。
劉裕眼瞼緊閉,無力地揮揮手,道:“皇兒,你的藥甚是管用,寡人好過多了。你去吧,寡人覺得乏了,想睡一會。”
劉義符答應著,悄悄退出殿外。一出殿門,劉義符掏出詔書翻過來掉過去看了半天,嘴裏冷冷一哼,看看四下無人,揚手將詔書塞進殿院西角的一處灶膛內,背負著手便往外走。走出沒幾步,突覺不妥,又緊跑著蹲下身子伸長胳膊從灶中往出掏。沒想到剛才一時手勁大扔得深了,竟是沒夠著!劉義符不禁大急,跳起身一腳踏在鍋沿上,將蓋在鍋灶口上達一寸餘厚的大鍋蓋死力挪至一邊,兩膀子一較力,竟硬生生將達百餘斤重的鐵鍋拔起來放在一邊,詔書恰在灶中間的爐火坑內。
劉義符大喜,一伸手將詔書取出藏在懷裏。
“太子爺,您這是在幹嘛?”身後,驀地有人道。劉義符嚇了一跳,回身一看,不知何時徐羨之傅亮竟站在十步開外。
劉義符道:“沒事,沒事,先前見有隻老鼠鑽進了灶口裏。這還了得,宮院內鼠輩橫行,值侍官難逃其咎!”
說完,將愣怔當地的徐羨之傅亮兩人撂在一邊,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