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尚書台令,檀道濟馬不停蹄回到建康,謝晦已於前一天先期到達。徐羨之率三位顧命大臣以平定北疆的名義居於太極殿東的東廬之內。東廬原為劉裕在世時辟為練劍習武的一處幽靜院落,內外三進三出,甚是清闊。劉義符當朝便徹底廢置。
廢黜劉義符另立新君,事實上謝晦早有預感,他雖在荊州,關於劉義符荒誕不經的胡鬧早已傳至民間,直至沸沸揚揚,身為顧命佐臣,謝晦甚感羞辱。
“照我說,這樣的皇帝真是古來少有,早就該廢了!”檀道濟一躍而起。傅亮皺眉道:“檀將軍,這話是隨便亂說的麼,你有幾顆腦袋!”檀道濟嘿嘿一笑坐下不作聲了。
謝晦道:“宜都王確是人中英傑,廢黜當今,依理該立廬陵王。問題是廬陵王如何安置,如何才能順理成章?”傅亮看一眼沉默不語的徐羨之道:“依我看,不如到時以太後名義將十二歲以上皇子召集於殿內,令群臣擇選。我料沒幾個會選廬陵王,畢竟大家都知道,廬陵王言行同當今如出一轍。”徐羨之瞅了他一眼,緩緩搖搖頭:“如若到時有人挾廬陵王發亂,局勢何以為控!”傅亮笑道:“到時派兵包圍大殿,都在一處,看誰敢作仗馬之鳴!”謝晦亦搖頭否定:“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真若兵戈相見,恐怕就由不得你我。再者,即便一番刀兵,控製了局勢,推宜都王入繼大統,可殺伐皇子、血濺朝宮,我們這幾個非但成了千古罪人,恐怕宜都王尚未即位,我們都成了刀之下鬼!”
頓時,眼前仿若刀兵相見,血腥四起,傅亮出了一身汗。
半晌,徐羨之道:“傅大人,褚秀之現在殿值哪個營?”傅亮淒淒一笑道:“有錢能使鬼推磨,我算見識了,提他作甚,他早已是廬陵王的人了!”謝晦奇道:“他投靠了廬陵王?”傅亮咬牙道:“廬陵王樂善好施,賞賜無度,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隻以為天下太平,靠了王爺的大腿就安枕無憂了,他躲我還來不及!”徐羨之道:“宮內還有誰可靠,最好能貼近當今?”傅亮想了想道:“我險些忘了,有兩個人絕對可靠!”“誰?”傅亮道:“中書舍人邢安泰,潘盛。此二人原為我府中雜役,先皇登基後,我陸續將他們兩個委了差使,且都經曆過行伍軍陣,有些手腳功夫。當今手下有個近侍名為李雙占,當今每日嬉戲無度,此人巴結有術,實是個罪魁禍首。邢安泰與其父曾有一段恩誼,李雙占惦著恩情,宮內宮外誰的帳也不買,邢安泰則不然。他經常與李雙占一處吃喝玩樂,他完全有機會通過李雙占這道橋接近當今。”徐羨之道:“這道橋結不結實?”傅亮道:“九成勝算!”既踏上這條船,傅亮索性每件事務求幹淨利落,不留後患,以免遭禍。
謝晦道:“主動權操控我手,此事成矣!”徐羨之道:“褚秀之靠不上,但他可能用得上。”三人齊齊睜大眼睛。謝晦道:“莫非此人有可用之道?”徐羨之道:“褚秀之身為前朝皇帝司馬德文國舅,又是皇妃褚靈秀的兄長,當眾反水,迫使股肱重臣劉宣範夫婦自殺;為在當朝謀得富貴榮華,竟手段卑劣毒殺零陵王,零陵王待他薄麼?他是罪魁,他有弑主之惡名,這個反複無常的小人,他早該死了!”頓了一頓,又道,“我記得他有個寵妾,就在天街外豐長胡同住著?”傅亮知道徐羨之要對褚秀之下手,傅亮亦對褚秀之與廬陵王關係密切而感到厭惡,正想找機會除掉他,心下不禁暗自稱快。
“除了褚秀之營,拱衛皇宮的其他四營如何?”傅亮道:“第一營殿值將軍成奉雪,這是我的人。第二營騰先真,原為荊州護使副將,去年是我一手將他調回建康。第三營是褚秀之,第四營周建園,第五營吳月彭這兩個人模糊。”一直喝茶支耳聆聽的檀道濟笑道:“吳月彭這個人是我一手使出來的,我找他,他肯定聽我的。他若不聽我的,我準用腳踹他屁股!”
一句戲言,刹時衝淡屋內緊張肅殺氣氛。
傅亮道:“殿值五營七千五百人馬,這是個關鍵。周建園一個人勢單力孤,我去找他,不成的話,尋個理由除了他!”徐羨之道:“前日兵部曹擬文提了幾個建康城防將軍名字,準備接替佟紀綱。”檀道濟道:“佟紀綱怎麼了,要換他?”謝晦笑道:“這個老不死的,還強撐著,想來是年歲大了要換。”徐羨之點點頭道:“佟老將軍都六十多了,自己遞交的辭呈。”傅亮眼睛一亮道:“佟紀綱不能換!”徐羨之道:“這個我知道,佟老將軍是北府兵,他有影響力,到時沒他的令,建康十二門全部關閉,沒人敢動!”大家夥明白,佟紀綱與徐羨之有舊誼,兩人交往密切,這恰恰是壓住兵部曹批文不發的原因。
末了,徐羨之道:“派人監視廬陵王府動靜。”傅亮道:“聞聽廬陵王和手下人四處遊山玩水,不務正業。謝靈運、顏延之這兩個人實是可惡,得想法子讓他們離開廬陵王。”徐羨之道:“廬陵王本該……自暴自棄者,世不可容,天不可容!”眾人都知道徐羨之要說什麼,一時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