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廓瞅瞅四下無人,從懷裏掏出一疊帳薄:“傅大人,這是從園林一處地下室中搜獲的,下官怕何朝忠當麵說得好聽,沒敢給他看。”傅亮詫異道:“蔡大人實是謹慎,這何朝忠畢竟是園內做過事的人,總之小心沒大錯,誰知道他手上髒不髒。這是什麼東西?”傅亮翻開由薄,見上麵密密麻麻地記滿了名字,其後分列日期,大部分後麵劃著圈勾,從景平元年至半個月前,足有數十頁,部分名字下極為顯眼的劃了個八叉。
“傅大人,下官仔細翻了翻,懷疑這是李雙占那廝和‘人力司’勞力記工冊。至於那些標了紅記的,下官悄悄問了一些工頭,竟是喪生在園內。你再看看後邊,多數人竟報的失蹤,有一千零一十人,大多數是犯官株連,本該發配流放的壯勞力,其家小悉數為奴,早已分散各州郡,壯勞力都在這園內!”蔡廓道。
傅亮突覺背上一陣陰冷,下意識地看看華林園:“這些人現在何處?”蔡廓歎了口氣道:“都在東湖渠底!這些本是犯事之人,可李雙占他們造冊時卻呈報的工匠!”工匠就要工錢,李雙占侵吞錢財竟是從這條道來的!傅亮突覺一陣輕鬆。“蔡大人的意思是李雙占在冒領工款?”蔡廓點了點頭。“那這些錢在哪?”蔡廓恍恍搖頭道:“據下官分析,一條可能已被營陽王揮霍,另一條可能他私藏。昨夜外城一場大火竟將李雙占的兩處外宅燒個精光,可有此事?”傅亮一怔道:“我也是今早上聽說的,所謂牆倒眾人推,李雙占原就仗著營陽王的勢跋扈之極,多幾個仇人稀罕麼。再者,我私底下說一句不中聽的話,我懷疑營陽王就是最大的貪墨之主!”蔡廓明顯感到傅亮有意挑開話題,沉吟了一下道:“傅大人,宜都王入主大統,已是朝野共知之事。不過,廬陵王貶為庶人,營陽王被囚,私底下卻議論紛紛,這一點務必請傅大人留意。”傅亮道:“他們身為王尊,罪有應得,議論什麼!”蔡廓道:“傅大人,別忘了宜都王是他們至親兄弟!”傅亮驀地倒吸一口涼氣:“蔡大人,你到底聽說了什麼?”蔡廓遲疑道:“聽說朝廷要對劉義真和營陽王不利?”傅亮冷冷地看著他。
蔡廓道:“傅大人,蔡某雖職守戶部曹,曆來敬仰傅大人膽識,有句話不知該說不該說?”傅亮道:“蔡大人,你屢次辭官不受,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不想淌這趟水,有什麼話你說吧。”蔡廓道:“如今營陽王囚禁吳郡金昌亭,朝廷的供奉應十分豐厚,劉義真雖為庶人,可莫要忘了他到底是宗室皇親,誰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此二人萬一發生不幸,你們幾人可背負弑君之罪,到那時候恐有不測之禍!”
傅亮聞言大驚,臉上卻不動聲色,半晌方道:“蔡大人,傅亮曉得曆害。”
說罷,頭也不回直向西華殿奔去。
徐羨之一個人正在西華殿前的方軒閣內細讀一篇奏章,眼前疊了整整半人多高。“傅大人,來,快快幫老夫看看。明日我們兩人帶法駕前往江陵迎接宜都王,務必趕在明日淩晨處置完這些事。”見傅亮神色不對,將手中奏章往桌上一放奇道:“傅大人,你這是怎麼了?”傅亮道:“徐大人,下官覺得此次擒殺劉義真和營陽王似有不妥…”徐羨之道:“你聽說什麼了?”傅亮當下便將蔡廓一番話原原本本說個大概,隻未提及是蔡廓所言,末了道:“下官思來想去,宜都王到底是他們兄弟。如有不測,恐怕我們幾個禍患不少!”徐羨之盯著他思量半晌,倏地一拍桌子道:“傅大人,與人共議之計,豈能轉身就改變主意,而把惡名加給別人!”傅亮慌道:“下官不敢。”徐羨之放緩語氣,笑道:“宜都王入繼大統,他怎能不惦記劉義真和營陽王,他們不除,輪得上他麼!不說了,看奏章吧,別忘了明日一早還要啟程江陵呢!”徐羨之說完,自顧自地又讀起來。徐羨之言外之意,他們幾個實是擁戴重臣。這樣一想,傅亮稍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