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章(五)難雪奇冤烈女剖腹明清白 回避禍患大夫焚疏護家小(1 / 2)

父親範泰入仕五十餘年,官場人世,曆來按部就班,韜光養晦,謹慎有餘,中規中矩,雖至金紫光祿大夫,位極朝廷尊範,卻愈發斂性守道,時時牢囑兒女勿貪婪、勿搏性,務以守身護節為要。範曄到底年輕心思,淵源家學反而促使他一直以名門之後自居,性情孤傲,無視小節,仕宦不甘人後。但在範泰麵前,他絲毫不敢稍有流露。

範家新宅院位於淮水北岸,雜於民居之中,是一處三進三出院落。時下雖是元宵之慶,範家宅院除門楣上同周圍房舍一樣掛兩盞大紅燈籠外,其餘別無二致。範泰不喜張揚顯派,除偶爾朝廷征詔入朝外,一向閉門自守著書。

範曄進了院落,直奔前院,在房內將身上腳上新服新履脫下,換了青籠罩布灰淡衣衫後,這才向後院走去。

後院三間正房內,窗欞上燈火通紅,寂靜異常。範曄正上台階,門吱呀一聲推開,出來一位下人。

“父親可曾睡下?”範曄道。門人指指房內:“老爺還在寫東西,從早上起來連門都沒有出。”範曄正要推門,裏邊傳來範泰的聲音:“蔚宗(範曄小字)回來了?進來吧。”範曄屏聲靜息,垂首緩緩進了房門。

三門正房西邊兩間一通到底,靠西牆去了架大床,床上沿邊支了火盆,裏邊當床是一張低腳床桌,範泰正俯頭在燈下俯桌筆耕,見範曄進來,範泰放下手中短毫。

範曄垂著頭走至床前,道:“父親身體安好?”範泰“唔”了一聲,將手邊書稿往裏一推厲聲道:“彭城王都回來了,如何沒相跟著?如此疏忽,萬一有失,如何向皇帝交待!”範曄咽了口唾沫道:“父親,是王爺讓我留在陽平的,處理了一件案子。晚走了兩日,現下才回來。”範泰道:“什麼案子?”範曄便將發生在陽平的案件撿要略說個大概,末了道:“後來兒子才聽說,這陽平縣令傅鴻真之所以囂張受賄亂叛---這在陽平縣不是秘密,各類官司都明碼標價---原因在於他背後有個難望其項背的靠山---傅亮傅大人是他同宗!”範泰淡淡道:“你如何得知?”範曄道:“陽平縣的老百姓這怎麼說。”範泰道:“道聽途說,流言何以為真!”“恐怕不是流言。”範曄見父親臉色淡漠,乍著膽子道,“都說州郡一級都清楚,狀告傅鴻真已非一半年,卻猶如石沉大海。去年年根下,州督檢品正官員,這傅鴻真還是上中。父親,陽平隸屬荊州,這荊州刺史可是謝晦謝大人…”範泰不語,他已經相信了範曄的話絕非空穴來風,雖則他了解他的這個兒子滿腦子官欲,這種測斷萬不是他臆造而出的。範泰歎了口氣道:“文帝爺一番苦心整肅,沒想到底下還有人敢如此逆風為惡。此話隻到你這為止,明天見彭城王休得胡言!”範曄遲疑了一下道:“此等事體,王爺不可能不知。”範泰驀地怒目瞪著範曄道:“知道不知道、從何而知那是他的事,可說不說關乎你的安危,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麼!”範曄道:“兒子知道了。”“悉心辦好自己的差就行了。漢史輯查一事,進展如何?”範曄聞言心一凜,自己悉心漢史漢事,原想著一部書稿,父親怎地知道了?不過見範泰緊皺眉頭微微放鬆,範曄舒了口氣道:“兒子這兩年已基本收妥禮樂、五行誌篇,現在正傾心錄傳。”範泰點點頭道:“你有這個心思很好,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先朝班固已有漢史,述記漢高祖元年至王莽地皇四年二百三十年餘之史事,你若無愈越之心,不如就此束手!”說這番話時範泰臉上仍舊舒眉寬鬆,至於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本就是範曄常以自警自律之語,父親心細至此,範曄大為慰貼。正要補充幾句,範泰話鋒一轉道:“漢史傾軋繁亂,銘傳務要資料詳盡細實,萬不可有半分杜撰臆斷。不過,有一個人不可寫。”範曄道:“誰?”範泰若無其事道:“曹阿瞞!”曹操!範曄一驚,述記漢史漢事,豈能離了此人?“父親…這是為何?”範泰看著他,不容置疑道:“為父不會害你,凡事太滿反而是禍!你不要問了。”說著,範泰偏腿下床,範曄忙上前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