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白,你,”她心口有些發澀,“你不進去嗎?”
季遇白把煙拿離唇邊,夾在指間,那隻胳膊垂在窗外,青白色的煙霧順著風向很快就散了。他扭頭看她,眼圈不知怎的,竟染了一抹極淡的猩紅,沉沉的盯她幾秒,又移開,半眯起眼眸將視線落回窗外,啞聲道,“你先去吧,我待會過去。”
她隻當,是煙絲太嗆人,所以他眼圈才會被熏疼了吧?
沈木兮來不及多想,又看了他幾眼,匆匆的轉身跑去門口敲門按門鈴。
家裏的保姆過來開門,見到沈木兮也是直歎氣,她微點頭示意,憋著口氣直接衝進了客廳。
她從腳下碎開的瓷片朝裏看去,
一片狼藉。
陽台上那些花花草草,牆角的青瓷擺設,矮幾上的雜誌彩頁,踢翻的垃圾桶,全都無一幸免。
似乎並不難想象當時是怎樣一種情形。
沈木兮站在門口,望著麵前這一地殘敗也不免怔愣了幾秒,隨後又下意識看向陷在沙發裏的男人。
神色頹唐,衣衫淩亂不堪,像是熬了幾個大夜沒睡,臉色極差,寫滿了不耐煩,對麵的煙灰缸裏已經堆滿了煙頭,有燃盡的,有燃了一半的。他指間還夾了一根,並不吸,那火星安靜的燃著,青煙緩緩搖曳在空中,煙灰立不住,自己撲簌的掉了,碎在地毯上。
他整個人坐在那裏,落魄的像是丟了魂。
沈木兮進門前還憋著火想給人臭罵一頓的心情頓時就全都散了。
她抿緊唇,克製著胸口那團沉悶不已的鬱氣,直接上了樓,往司影的房間跑。
門推開,司影朝外看過來,見到來人,仍舊並沒有太多表情,如常的笑一下,下巴點點自己手邊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房間開著空調,溫度清爽適宜,床頭櫃上擺了兩盤小點心,一個果盤,一杯酸奶,和她平日裏的飲食習慣無異。
沈木兮歎口氣,細細看她眼睛,坐去床邊,半晌,才開口,“哭沒?”
司影聳肩,仿佛真的沒事人似的,“沒哭,說完就輕鬆了,我快憋死了,最近做夢都是這些東西,再不告訴他,恐怕我真的就要得什麼產前抑鬱了。”
沈木兮困惑,看一眼她已經隆起一座小山般的肚子,“生完寶寶再說不好嗎?你一定要現在冒險?”
司影搖搖頭,笑一聲,那聲音苦澀的像是含了無盡的淚在裏麵,“不是這樣的,最開始的時候,我總覺得這個秘密是可以藏起來,藏一輩子不告訴他,我也真的這麼做了。可是時間越長,我就越不忍心,甚至開始自責,開始害怕,如果有一天,他通過別人口中知道了這個真相,也知道了我一直以來對他的隱瞞,那會該怎麼辦?
其實這種念頭在結婚前,他陪我回家的時候就有了,那天,他幹望著那條街看了很久,看的眼睛都紅了,還自嘲的說了一句,原來你老家是這裏啊?我以前也來過幾次。
當時真的,我差點就沒忍住,話都到了喉嚨,又生生的咽下去那種。
說到底,是最開始的時候感情太淺薄,覺得有些真相說出來是傷人,還不如不說的好,表麵上看,是我為了他著想,怕他接受不了事實,實際呢,是我自私,我現在才看懂自己,也許當時就是害怕,他放下了,覺得自己沒什麼該內疚的,他也就該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或許是接受父母的意願,去相親,或許是重新考慮他身邊條件優渥的女孩,戀愛,結婚,生孩子。他的圈子,跟我不同,本就不同,如果是那樣的話,就真的越來越遠了。
為什麼選擇在臨產前告訴他呢,就是因為忍不下去了,想在孩子出生之前做到與他坦誠相待,透明到沒有任何陰影與秘密,這種心理近乎病態,可我控製不了自己,我覺得,再忍下去,也許真的就能瘋了,而現在講完了,全都坦白了,反而徹底的放鬆下來,是自打與他在一起以來最舒心的時候。
他後悔了,想離婚,那就離吧,至少孩子還沒出生,很多事情考慮起來都會簡單一點,我無話可說,我就是自私,自私到現在說出來,我都看不起自己,木兮,是不是覺得我特心機婊?”
沈木兮吸吸鼻子,輕輕摸一摸她的肚子,一時無言。
真要說到自私,一段感情裏,不自私的都是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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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天色漸暗,沈木兮中途偷溜去樓下想看看季遇白與楊言那邊的進展,樓梯才躡手躡腳的下了一半,就被季遇白發現,他扭頭微眯起眼睛睨她一眼,示意她不許搗亂。
沈木兮從來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已經開始跟他有了這種默契,這會朝他撇撇嘴,自己悻悻的回了房間。
保姆做好營養餐送去臥室,司影並沒有反應過激的做出什麼,而是接過保姆遞來的消毒濕巾擦過手,很安靜的吃著東西。
沈木兮哀聲連連,支著下巴看她吃東西也停不下來。
司影倒是還有心情跟她調侃,“你也嚐嚐我這孕婦專屬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