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他沒來她的寢宮。
傾歌因著哥哥的事心裏抑鬱,又不忍心三個丫頭跟著她一同受寒,便硬了語氣趕了她們回屋睡覺,之後自個兒點了一盞小燈,獨自在院裏坐了差不多小半個上半夜。
下半夜被起夜的小蟻子瞧見了,那奴才心眼兒實,硬是要陪著她一道空守著這寒夜。
夜風涼的很,他身上隻罩了一件中厚的衫子,傾歌憐他白日還要被吩咐去寧壽宮幹活,終究起身回了屋。
然而,她卻睡不著了。
明明床還是那張床,寒夜還是那樣的寒夜,就連窗外滅了蠟燭也同昨夜一樣黑燈瞎火,可是,卻又似乎,有什麼不同了。
她一直在想早間夏蟬的話。
蕭玄景讓她好好休息,夏蟬說,她以為蔡康隻隨口說說。
可是,傾歌覺得,他既帶的是那人的話,定然不隻讓她好好休息這麼簡單,那麼,他口裏的“風”,又是指的什麼“風”?
不管怎麼樣,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的意思,似乎是讓她接下來這幾日,都好好待在寢宮?
有什麼事要發生了嗎?亦或者,他打算如何處置南家?
有沒有可能,他其實是相信哥哥的,且有心要查出幕後之人,然而,擔心她關心則亂,為免打草驚蛇,所以才不讓她出寢宮?
傾歌心裏百般複雜,又想起今日個秋螢的話,便更加難以入眠了。
據秋螢打聽來的消息,皇上之所以會指派莊親王前去打北狄這一仗,還虧三賢王的舉薦。
傾歌將牙根咬得生疼。
他一向與世無爭的性子,而今卻是為何,是要彰顯他舉賢不避親的高風亮節嗎?亦或者,大是大非麵前的大義淩然?
兩邊都與他多有親厚呢!
也許,因著姐姐已經不在了,他也隨之心死,由而,自動自發便斷了他三賢王府與南家的聯係?
如果姐姐還在呢?姐姐不忍違逆她的意願,他不忍違逆姐姐的意願……也許……她就可以不用入宮了……
說來說去,他心裏沒她就是了!
枉她當初方聽罷皇上專門提名要她入宮時對他重生的奢望,現在想想,如若當時姐姐還在,皇上提名的是姐姐,他必定不會袖手旁觀!
她這麼想,打心底又覺得對不住姐姐,可是,一顆心裏裏外外,卻都痛了個徹徹底底。
她便這般漫無目的地想,腦裏時而是蕭宸景肅嚴著臉責怪她的樣子,時而是他拿她無法時哭笑不得的樣子,時而,是他攬她入懷溫聲細慰的樣子……然而,不知什麼時候,竟又換成了蕭玄景惱她罵她的樣子……
便是如此這般往往複複,到得她迷迷糊糊悠悠轉醒時,已是第二日清晨。
腦裏像裝了一鍋漿糊,腦袋也隱隱作痛。
她百無聊賴的起身,站在院裏正思慮著蔡康昨兒個話裏意味時,禦膳房的蘇公公便領著人親自來了。
然而,往日的青菜豆腐卻換做了燕窩魚翅,三個丫頭將飯菜端到房間後,她吃了幾口,筷子往桌上一放,竟再也吃不下去。
明明那些都是她平日個最愛的佳肴啊,人人都隻道是由奢入儉難,莫不是,短短幾日,她還真愛青菜豆腐勝過了雞鴨魚肉不成?
心底抑鬱難以排解,索性甩了三個丫頭,自己躲去了進宮前的那片荷塘邊清淨。
然而,到得那處地方,她卻突然想起一直埋在心底的一個事來——選秀前夜,她應邀來的,正是這片荷塘。
她當時本掌了燈籠,隔了遠遠的距離,她方瞧見了柳樹下的那個黑影,然而,未及近那人身,手中的燈籠便突地滅了。
那人戴了麵紗,背對著她,傾歌便隻能透過影影綽綽的別處映在湖水裏的燈光勉強辨得出他的背影,身上披了一件極其寬大的披風,連頭頸都給遮住了。
由而,到得那人離開,傾歌也無法確定他是男還是女。
陽光甚好,荷塘裏有錦鯉,躲在荷葉底下,時而躍出水麵打個滾兒,時而三五成群地聚作一堆,時而又隱進了荷葉,遁沒了身形。
傾歌看得出神,便連身後有人走近也毫無所覺,直到荷塘中央陡地因為重物的擊落而騰起水花,她方一驚,轉身,看向了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