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蕭宸景,他聞言,緩緩收了竹笛,溫聲笑道:“將軍不必多禮,卻不知,將軍為何會在此地與人交手?”
“說來話長,一群鼠輩,不提也罷。王爺為何也在此?”
“將軍有所不知,本王來此,實是排遣心頭鬱結。”,他說著,緩緩往隔間移步,“本王雖偏愛栽花種草,卻也深諳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近日,確實有煩事茲擾啊。”
“哦?不知王爺為何事煩憂?”
“你近日被勒令不許上朝,對朝中形勢興許未能深解,前些日子邊疆急報,這西樓蘭又開始蠢蠢欲動了,南方也不平靜,最重要的,上次北狄進犯我大夏朝北部,皇叔雖說久經沙場,畢竟已近天命之年,打起仗來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莫不是北方戰事出了問題?”
“北方戰事確實吃緊,斷章,說來,你南家幾代忠良,皇上此番對你,確實欠妥。”
“聖上自有他的顧忌,斷章身為人臣,不敢有怨言。”
蕭宸景歎了一口氣:“罷了,你我雖同朝為官,卻難得一聚,今日既巧遇,不如好好大醉一場,本王一直敬你是個英雄,今日這杯酒,本王敬你。”
“多謝王爺。”
日升殿內,沉香繚繚。
微微躬身的老者身著寬袖素服,相貌高古清奇,氣度深嚴,雖已年近花甲,但雙目炯然有神,精光沉斂,令人一見之下,頓生肅敬。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皇上的恩師,當今大夏朝的容相,當今皇後的生父,容征賢。
他是大夏朝輔國重臣,此人數十年來三代為相,為人清正賢明,剛直不阿,在朝野內外可謂德隆望重。
先帝在時,他便因數度痛陳女色誤國之害而開罪當時寵冠六宮的柳貴妃,先帝三十六年,更因力諫反對立當時圖謀篡位的四王爺為西南王,與四王爺的生母陳妃勢成水火。
後來因遭奸人所害,又因先帝聽信讒言,他一怒之下翌日便一紙奏折告老還鄉,回到梓州之後便自此閉門不見,一時間,朝中曾一度佞臣當道,宵小得誌。
及至今上登基,大禮二日蕭玄景便自帝京啟程不顧風雨親自前往梓州,容門立雪三日,這才使他重回朝堂。
然而,因他年事已高,今上特準他不必日日前來上朝,他便常常閑賦府中,種花除草,頤養天年。
數日之前,蕭玄景突秘密修書於他,囑他這幾日密切關注南斷章行蹤。
對於南斷章之事,他也有所耳聞,大夏朝人人皆知南家與端親王蕭秉之間的瓜葛,然而,卻甚少有人知道當初乃他一人力薦先皇起用南斷章,而這寥寥無幾的人之中,其中一人,便是蕭玄景。
今日方接到消息,他便馬不停蹄趕往八仙居,及至後來蕭宸景出現,他才匆匆回府,換了朝服便立即進了宮。
蕭玄景生性喜靜,身邊極少留宮奴隨侍。常年跟在身後的,也隻有一個蔡康。此時獨自負手立於長案之旁,聽完身後人的稟告,突然朗聲一笑,“看來,是時候去會會朕的大將軍了。”
容征賢卻在此時麵露難色,心下再三斟酌,終緩緩抬首道:“老臣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蕭玄景連忙親手攙了欲要俯身叩首的容征賢,笑道:“幾日不見,師傅倒跟朕這做徒兒的生分了。”
他語裏嗔怪,容征賢被他握住的手微微顫抖,仍堅持叩拜下去:“皇上對老臣之心,老臣未有一日敢忘。”話罷肅容道:“然,我朝自太祖皇帝立國,高祖皇帝承襲大統,國祚延綿百餘年,王侯將相,四海臣服。
但自太宗皇帝之時,先後寵幸佟貴妃、鄭貴人,以至朝政荒蕪,後高宗皇帝更為那殷後枉興兵戈,以至亂起中原。
及至先帝登基,先是迷戀商賈之女,以至禍起宮牆,複又不顧同袍之誼與端親王為一介女流而大起幹戈,使得皇室醜聞跌出,一度成為百姓笑柄。
皇上乃千古明君,登基三年來一直兢兢業業,勤政愛民,四海之內頗得民心,選秀封妃本為延綿子嗣千秋萬代計,然自古紅顏禍水,女流之害,皇上豈不亦有切膚之痛?近日卻屢屢傳出南妃專橫跋扈,不司尊卑,目無法紀,長此以往,今後難保她不會恃寵而驕,幹涉朝政,成為第二個佟貴妃,第二個殷後!
更何況,斬草當除根,當年先皇留下端親王一脈香火已是顧念舊情法外施仁,如今再要專寵南妃,隻怕將來後患無窮,老臣,深為皇上憂之!”
蔡康在旁俯首伺候,此時唇角噙一抹幾不可見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