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歌眸色驟變,乍然想起他方才的話,心底瞬時一驚,氣恨他的同時,知道自己打馬虎眼必定不能蒙混過關,由而,隻能半真半假騙他。
“皇上,宮裏鬧鬼。”她忐忑迎上他瞥來的眸光,顫聲道:“那夜我睡得迷迷糊糊之際,突然聽到院中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我嚇了一跳,連夜追了出去,隱約見是個黑影,可惜,半路上跟丟了。”
“是嗎?”蕭玄景沉沉盯著她:“那你渾身濕透又是怎麼回事?”
傾歌暗暗扯緊衣袖:“當時追到荷花池旁邊不小心踩到了石子,跌進去才弄濕的……我差點……差點以為自己就要這樣命喪荷花池了……”
蕭玄景凝眸,傾歌暗暗觀察他的神色,覺著他約摸是相信自己了,暗裏便長長咽了口口水。
卻又聽那人道:“還好你會遊泳,否則,翌日皇宮裏的傳聞隻怕便是荷花池裏漂浮著一具無名女屍了。”
這話聽起來戲謔,傾歌心知他確是相信自己了,卻又甚是不樂意他總這般訓她,無奈心裏氣苦,終究卻隻無話。
“南傾歌,你可知道朕宮裏的侍衛怎麼來的?”
傾歌抬眸。
隻聽他道:“那些都是朕的禦前侍衛長每年去禦林軍裏麵精挑細選來的,你口中的那‘鬼’,既能悄無聲息連夜入宮,武功定然更在他們之上,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就憑你那三腳貓的功夫,連朕一個普普通通的侍衛都不一定能打得過,所以,即便追到了又如何,你就不怕白白搭上一條性命?”
“皇上,你少瞧不起人。”
“朕可有半句說錯?”
“打不過,還不能使別的法子?”
“用毒嗎?或許管用,不過,如果那人的戒心和玄舞那丫頭一樣的話。”
他字字句句,偏生要與她作對一般,傾歌心底本裝了滿腹心酸,卻絲毫發作不得。
她抬眸打量了一番窗外燈火,已近子時,這人卻似乎並沒有要走的意思,攆他不是,真要她委頓著這般心境與他共枕,她卻又做不來。
心下遲疑間,卻隻聽他說道:“南傾歌,看在你今日不惜冒著生命危險的份上,朕答允你一個願望,你可有,想要的物事?”
傾歌神思一滯,陡地抬眸看向他:“皇上,此話當真?”
蕭玄景沉沉盯了她半晌,不知為何,麵上竟隱隱浮出了一絲戾氣,卻又悄無聲息壓了下去:“君無戲言。”
唇角緩緩勾出一彎淺弧,他突然拈指挑起了她的下巴,開口的聲音,硌了砂一般,罌粟一般,低沉至極,魅惑至極:“好好想,什麼時候想清楚了,便去日升殿內找朕。”他凝進了她的眸子,直到她的眼裏裝了兩個他,“期間,朕不會再來探你。”
眸色相吻,呼吸相纏,他們之間的距離,自他進宮起,便好像都挺近,卻又似乎,自始至終,總是隔著千山萬水。
傾歌沉溺在他黑壓壓深潭般的眸子裏收不回心神,他卻能清醒抽身,按部就班,開門關門,走得毫無疑頓,隻除了那門頁開合的吱嘎聲之外,仿似,他今夜根本不曾來!
七日過去了,那人果真如他所說,再沒來過她的寢宮。
短短數日,卻好像,已經過了一千年,隔了陰陽界。
傾歌心裏氣苦,閑來無事,不知不覺,便又去了荷花池。
她沒想到,竟是小蟻子無意識的一句話,給了哥哥一個翻身的機會。
毫無預兆地,竟生生應了當日荷花池邊那個神秘人的話,此番,哥哥果真有驚無險。
哥哥無事,她自然高興,可是,心底卻更因此無端害怕起來。
當初,她打定主意出宮,最大的原因不過想聽蕭宸景一句“實話”,直至從秋螢口裏得知他手裏有遺旨之後,她終於斷了腸,死了心。
當時便想,既如此,那便不出宮了,以後好生待在那人身邊,即便他心裏已有了最愛的女子,至少,待她總也算得上極好的。
可是,卻連這唯一的一點溫暖,竟都是假的。
從前偷跑去茶館,總聽說書先生說,紅塵孽債皆自惹,何必留痕。
她也一直以為,這世間所謂情緣,她都是看得開不會被牽絆的,一個人寂寞慣了,就覺得什麼都看開了,淡漠了,卻偏偏又教她遇上蕭玄景,一顆心一旦有了期盼,便整日整日地蠢蠢欲動,耐不得片刻冷落。
卻原來,在他心裏,她也不過這深宮中可憐的女人之一。
她也終於明白,女人骨子裏其實都一樣,平日裏也便罷了,一旦真的計較起來,那顆心,當真是比針尖還細還小。
正黯然思量間,夏蟬那丫頭已氣喘籲籲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