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兩日,傾歌傷口雖已大好,到底還沒痊愈。
她悠悠醒轉之時,外麵百姓叫賣討價之聲模模糊糊混混濁濁入耳,這幾日她雖時而清醒時而昏睡,卻一直能感受到蕭玄景就一直守在她的床畔。
轉眸,此時他卻不知道去了哪裏,約摸是得了他的囑咐,玄舞倒是在她房裏,此時正雙手撐著下巴笑嘻嘻偏頭打量著她。
“怎麼了?”
她有些不解。
玄舞卻越發笑得眉眼彎彎:“嫂嫂,明日是你生辰哦。”語裏,頗有幾分神秘兮兮。
傾歌心頭一凝,她倒是將這茬給忘了。
她正兀自失神間,玄舞卻陡地湊近了身子,看進了她的眼:“嫂嫂,你猜五哥去了何處?”
他?傾歌心頭一愣,玄舞自不會平白無故便與她提起她生辰的事,他去了何處,似乎並不難猜。
隻不過,她心底卻再不敢肯定,那夜溫情脈脈的時候,那個問她生辰想要什麼的男子,還是不是她心心念念想要與他生生世世的阿玄。
如若不是,那麼,金山銀山,要來又何用。
“嫂嫂你聽!”玄舞突然興奮地高叫一聲。
“什麼?”傾歌被她欣喜的麵色感染,也不禁撐起了身子,卻陡地低哼了一聲。
“嫂嫂你怎麼了?”
傾歌咬牙躺了回去,額上有細汗沁了出來,她動作太大,興許是扯到傷口了。
傾歌搖了搖頭,又抬眸問道:“你方才要我聽我什麼?”
玄舞收了虛驚,歡喜鼓舞地就跳到了小窗前,她自裏麵撐開了一葉窗,踮腳低頭朝外麵望了一陣,回頭又朝傾歌喊道,“嫂嫂你聽,外麵有人在賣冰糖葫蘆,我從前在宮裏總聽宮裏麵的宮人說過,還從沒有嚐過呢。”
冰糖葫蘆?
傾歌微微掀眸,腦裏突然騰起了一抹久遠的記憶,猶記那年初見,她跟在姐姐身後還是個總角的小丫頭,她因為受了爹爹的責罵,麵上還明晃晃掛了兩大滴淚珠。
家人正因為哄她不好,才答允了她隨姐姐一道出來。
帝京街頭叫賣聲不絕於耳,他翦手前行修身玉立眉如墨畫,毫無預兆,便出現在她眼前。
卻不知,姐姐是燈期花信,她是跳梁小醜。
他們說了什麼話她早已記不清了,卻記得他自身後的隨從的手裏接過一串冰糖葫蘆直直越過姐姐遞到她跟前,笑得溫眉細眼,“小丫頭,原來你還是個愛哭鬼。”
他與她之間身高差距甚大,他與她說話的時候,便彎下了身子,驚鴻一麵,便自此驚詫了她的眉眼。
姐姐在時,她愛而不得,後來,她得而不愛。
那個愛而不得的南傾歌,從前至少愛得瀟灑,而今,卻為了一個人,將一顆心低到塵埃裏,即便如此,又換來那人多少疼惜?
兜兜轉轉,卻原來,都隻是造化弄人。
她的神思被玄舞喚了回來。
傾歌麵上隱見蒼白,她朝著玄舞微微一笑,輕道:“丫頭,你去買吧,別人說了不算,自己嚐過了才知道好不好。”
“真的嗎,我真的可以去嗎?”玄舞激動得歡呼,卻又瞬間收斂了眉眼,低低委聲道:“不行,五哥說了,我不可以留你一人在房裏。”
“他是留你照顧我,可我現在午飯也吃過了,無須你時時刻刻守著。”
“可是……”
“莫要可是了,你買回來,我也想嚐嚐呢。”
“嫂嫂也沒吃過嗎?”
傾歌眸色微微一愣,轉眸,低笑出聲:“可不是。”
“那好,我多買一些回來。”
玄舞說著,蹦蹦跳跳奔出門去了。
傾歌看著她歡快的背影,不禁在心底苦苦一笑。
嚐過了,那樣的滋味餘生也不想再嚐第二遍了。
可是,她如果不如此說,這丫頭興許死心眼也便不去了。
她本一片好心。
誰曾想,竟又注定了玄舞酸苦的一生。
世事,總歸難料。
客棧外頭,行人來往,摩肩接踵,絡繹不絕。
一個黃衣少女笑吟吟的出現在了門口,膚光勝雪,雙目猶似一泓清水,在各人臉上轉了幾轉,突然一把跳到了那賣冰糖葫蘆的老漢身前。
“老板,來幾串冰糖葫蘆。”
她聲音空靈,一頭烏黑的頭發,挽了個普通婢子的發髻,髻上簪著一支珠花的簪子,上麵垂著流蘇,說話時,流蘇就搖搖曳曳的。
“好。”
日頭正大,老漢額頭正沁出了細密的汗液,此時本走得累了倚靠在客棧門口小憩,乍然聞見她的聲音,滿是皺紋的漆黑麵上瞬間喜笑顏開。
卻在此時,一道好聽的聲音自二人頭頂響起。
不懷好意的一聲。
“老板,這些,我全要了。”
玄舞抬眸一看,見來人約莫二十二三歲,錦帽貂裘,深目高鼻,黑靴首頭高高翹起,他說話時,頰邊微現淺弧,明明是個七尺男兒,卻當真是秀美無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