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渺無人煙的荒郊野嶺,在一處陰暗廢棄的破廟裏透出微弱的火光,借著微弱的火光向破廟裏看去。裏麵四處布滿了灰網,地麵被厚厚的塵土所掩蓋。破廟深處的牆壁中央赫然聳立著三尊佛像。佛像也被蒙上了厚厚的灰網和塵土,雖有些麵目全非,但還是勉強辨得原來模樣,正是三清。
他們本是上古神佛,受世人供奉膜拜,而今的佛像在火光和這樣的雷電交加的雨夜映襯裏,與其說是佛像,倒不如說是鬼神像。
火光來自一堆篝火,篝火上架著一個破舊的架子, 上麵串了一隻野雞,兩隻野兔,香氣不斷冒出。
昏沉沉的破廟深處,蕭元景低喘著坐在在枯草上。廟外的掣電疾閃,霍隆隆的暴雷從灰黑的怪獸的巨口中狂瀉下來。銀蛇金剪共鳴!照亮了他額頭沁出的冷汗,略顯蒼白的麵色,以及跪在他身旁同樣麵色蒼白如紙的女子。
他大半個肩膀裸著,傾歌正在為他上藥包紮。
她麵上看似平靜,偶爾觸到他皮肉的手指卻止不住顫抖。
蕭元景默默看了好一會兒,在他對她所有的記憶裏,她都不像個心細的女子,方才,卻極力地控製著力道不去觸碰他的傷口。
外麵天色已近黑,五哥他們還不見回來,他擔憂之餘,不禁也在猜測她的心思。
當時她本在五哥身邊,她若不想他去,辦法有的是。
她卻隻一聲不吭,五哥前腳一走,她旋即便加入了打鬥,明知自己武功不如人,卻仍舊大義淩然一般,勢必要與那群黑衣人拚個你死我活。
他將她護在身後之後,她卻還在處處不肯落人之後般,四下觀察著周身的黑衣人,時不時在他耳邊輕輕提醒一兩句,當真為他省了不少傷口和鮮血!
可是,也正因為如此,她便越發成為那些黑衣人的眼中釘,期間多次,若非他幾番分心,她或者早已死過好幾回了。
她卻越挫越勇似的,每每他咬牙切齒讓她抓緊他就好不要再說話的下一刻,她便又重蹈了覆轍,完全不肯聽他的。
當時的場景,普通女子莫說身臨其中,怕隻是遙遙觀望也早已嚇得花容失色了,便是玄舞那個丫頭也猶自被嚇得一陣尖叫。
她倒好,整個過程,全然不像個女子。
所以他沒說錯,她就是不自量力!
真是個倔女子!
借著微弱的火光,他的眸子似有如無落在她的發頂,便是跪著,她也猶自挺直了身子,麵上漠漠,無悲無喜。
蕭元景的眸色卻兀自一凝。
若非那日她流著淚為寧疏影放血,他也必定以為,她還是那日帝京街頭刁鑽精怪的野丫頭!
綠水本無憂,因風皺麵,青山原不老,為雪白頭。
兩個人之間,最怕他是你的願望,你卻不是他的。
他不知道在五哥心裏,她與寧疏影之間,他更看重誰。
她昏迷在五哥懷裏的那一刹,他心底卻唯有一個念頭——
他們之間,要說相欠,是五哥對不住她。
“好了。”
耳邊聲音低低細細,依舊漠漠,蕭元景抬眸,看她將頭側在一旁不去看他。
蕭元景嘴角微勾,不禁又多剔了她一眼,邊拉上自己的衣袍,邊徐徐笑道:“看來戲文裏唱的都是假的。”
低啞又充滿謔笑的嗓音,傾歌心底沉恨細思,若非現在走投無路遭困至此,她隻想獨個人。
此時此刻,她誰也不想理。
那邊廂,斷章雲何身上各有傷勢,他們都自己大致處理過了。
傾歌是帝妃,他們不敢造次。
此時,斷章擔心皇帝處境,一直翦手在廟門口來回踱步徘徊。
烤肉的差事,自然而然落到雲何身上。
除了皇帝,他似乎是他們幾人裏最冷靜之人。
這一點,便是一貫不將許多事放在心上的蕭元景,也不禁有些甘拜下風。
他的話沒有得來傾歌的回應,卻絲毫不差落入了雲何的耳,此時,他的低笑已細緩傳來:“哦?二爺何出此言?”
蕭元景眉色一揚,又抬眸瞥了身旁正抱膝背對他而坐的女子一眼,低道:“從前戲文裏,總有元夜執扇輕搖的少年郎搖身一變成為巧笑嫣然的美嬌娘的故事,擱到身前眼底,也隻是戲文。”
眼角餘光裏瞥見的是他嘴角的淺弧,傾歌垂眸苦苦一笑,元夜那日,蕭玄景一行四人之中最後一人,她想她知道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