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那以後我就沒銀子了?
這完全是雪上加霜。
他忙令使者去南康:“告訴卞範之,盡一切力量,死守南康,隻要南康城不破,便記他頭功!”
邊上的幕僚忙提醒他:“郡公,您上次亦答應了王恭大人,事成之後記他頭功。”
桓玄白了他一眼,這本就是胡蘿卜吊驢子的套路,要你多管閑事。
但他一向自詡禮賢下士,於是答道:“正是如此,是玄記差了,多謝杜公提醒。”
道歉歸道歉,可他一點納善言的樣子都沒有,自顧自搖著扇子去了。
那杜公也是江左名士,眼見這桓玄剛愎自用,隻是做出一副禮賢下士的樣子來,不由得曬然一笑,施施然回自己的家族去了。
有人問他,桓玄對他禮遇有加,他為何還要離去?
杜公答道:“天下未定,混沌未分,我們這些愚昧之人看不清天上的太陽和月亮,便不要想做那燦爛的星辰。”
聽了他的話,又有好幾個幕僚飄然遠去,歸隱山林。
此乃後話,此時桓玄心煩意亂,唯有去妙音那裏,才能得片刻寧靜,因劉氏被軟禁,故而府裏的人都開始叫妙音“二夫人”,內宅大小事務都由她決定,而桓玄聽見了,也並未阻止,於是妙音在府內權勢更盛。
妙音溫順地服侍他更衣,雖則兩人並未溫存,桓玄心情也很好,許是因為妙音曾是先帝的寵妃吧,在她身上總能找到一些微妙的優越感,當年在宮裏呼風喚雨,將先帝牢牢抓在手裏的妙音娘娘,如今不過是我一個小小姬妾而已,對我又是死心塌地。
處在桓玄這樣的位置,想要找一個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的人實在太難了,每每眾人奉承他,他總不其然地想起“我與城北徐公孰美”,每個人,在他身上都想得到自己所求的東西,大到權勢,官職,治國之道,小到一錢銀子,一餐飯,一個跑腿的位置,都是每個人眼中他所代表的含義。
即便是愛慕他的女子,也沒有像妙音這樣,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奉為綸音佛語一般,除了遵從別無二話,即使是在最高的那個位置上,也從未迷失過,動搖過。
而她亦不是毫無主見的泥塑木胎,在晉廷先帝身邊的那些日子增長了她的見識,她敢想也敢說,聽上去也一點都不逆耳:“夫君,近幾日妾常夢到先皇後責備妾身,妾心中總是惶惶,十分害怕呢。”
桓玄捏了捏她的小臉,笑道:“她可是斥責你不守婦道?”
妙音笑道:“說到婦道,皇後娘娘許是沒什麼可指摘我的,她說的不過是一些怨恨的話罷了。”
“哦?”
“若不是那一日陰差陽錯,您的傳書到了妾身手裏,說不定她現在和您還雙宿雙飛呢。”妙音嘟起小嘴,一臉吃醋的樣子非常可愛。
桓玄一愣。
當日他引王法慧私會,確實是有引誘之心,但是之後局勢是否會不一樣,還當真難說。
若是他一力攛掇著王法慧壓製王雅,再挑動幾大家族爭奪兵權,說不定現在局勢還是一片混亂。
然而現在說這些也晚了。
他神色變幻沒能瞞過妙音的眼睛,她失落道:“妾身不過是如浮萍一般的飄零之人,幸得您的眷顧,才有了暫時棲身的地方,任誰都不敢輕視妾身,妾感激不盡。”
她一眼都沒有看桓玄,隻是低頭自艾自怨道:“隻是妾身常悲歎,若是妾有得力的家族作為後盾,不論是朝堂上還是鞍前馬後,便能為您多一份助力,那樣妾身也能心安,而不用如現在這般,如履薄冰,總擔心旁人非議妾德不配位。”
她轉頭望向一邊的廂房,他們的兒子正在那裏熟睡,她眼中含著無限的憂慮,雖是一個字沒有提自己的兒子,桓玄卻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