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哲濤何時被人這般懟過,老早之前他就很有威望,雖然在蘇天荷的那個年代,他沒什麼名聲,但在蘇天荷之後,林家嶄露鋒芒,曾坐擁武林盟主之位,自寒雲公子出現前,林哲濤可是江湖上人人巴結的對象,雖然現如今,林府敗落,沒什麼威望了,可他畢竟活了大半輩子,老臉在那兒擱著呢,千姬這個小輩,在這麼多人麵前罵他,他焉能不上火?
林哲濤沉聲就道,“嘴這麼利,到地府去跟閻王爭辨吧。”
說罷,就要抽劍。
韓廖眼見勢頭不好,立刻上前一步,擋在千姬麵前,他衝林哲濤拱了一個手禮,客客氣氣地說,“在下韓廖,是來聽杜莞絲彈琴的。”
林哲濤收過杜莞絲的叮囑,遇到韓廖,直接放行。
林哲濤不認識韓廖,原本如果沒有千姬,林哲濤大概會毫不猶豫地將韓廖放進去了,但此刻,恰遇此時,是誰都不可能這般輕易地放韓廖進去,若是奸細呢?
林哲濤用一雙狐疑的眼盯視著韓廖,盯了半天,手按在腰間掛的刀柄上,衝他上下地看,看罷,出聲問,“你是韓廖?”
韓廖麵無表情地道,“是。”
林哲濤皺著眉頭問,“怎麼證實你的身份?”
韓廖眉峰一掀,俠長的桃花眼裏碎出一抹危險,心道,你懷疑我,你憑什麼懷疑我?心中有氣,想要發作,但為了段蕭,為了杜莞絲,他生生地忍住了,他從腰間掏出一塊玉佩,遞給林哲濤。
林哲濤看他一眼,接過玉佩,瞧了瞧,瞧罷,將玉佩遞還給他,歉然地說,“真是韓公子,老朽失禮了。”
韓廖指指千姬他們,又指指無方和朱禮聰,漫不經心地說,“他們都是跟我一起來的,得隨我一起進去。”
林哲濤即刻皺眉應道,“不行。”
韓廖不跟他再廢話,直接道,“你去喊杜莞絲過來。”
這句話完全的就是命令的口吻,林哲濤驚了一下,想的卻不是這茬兒,而是心道,杜莞絲是誰啊?她是隨便什麼阿貓阿狗都會來見的嗎?頓了頓,林哲濤正要應話,韓廖卻是一轉身,拂開褲袍,坐了下去。
林哲濤定神思忖一會兒,退身到玉刹閣門內,讓守門的府丁將門鎖好,去找杜莞絲了。
杜莞絲在宋繁花離開後沒多久就又坐在了餐桌前,這一次,坐下吃飯的隻有秦暮雪、衛炎,其他的人都走了,剛吃罷飯,正打算與秦暮雪去外頭找找宋繁花,結果,林哲濤來了,對她說,“你上次交待說的韓廖韓公子,來了。”
杜莞絲愕了一下,慢半拍地反應過來,輕啊一聲,“他不是說明日才到嗎?”
林哲濤沉聲說,“不知,門口那公子有韓廖的玉佩。”
杜莞絲回過神,笑道,“那他人呢?”
林哲濤道,“還在門口。”
杜莞絲咦一聲,“他沒進來?”
林哲濤歎口氣,將門口發生的事說了一遍,說罷,他道,“那韓公子讓你去門口。”
秦暮雪一直安靜地聽著,聽到這裏,不慍不熱地插一句,“莞絲就不必去門口了,你讓那韓公子進來,當然,他帶來的朋友也放進來。”
林哲濤抬眸道,“可是……”
秦暮雪輕輕捋了一下袖子,她來自雲門,又出身秦府,秦府是雲門的霸主,掌管著神秘不出號稱天下兵種莫及的十三鐵騎,鐵騎飛豹,莫與爭鋒,秦陌是十三鐵騎之首,號稱秦閻王,而雲門重兵,城中的人,不論年齡大小,性別男女,全都尚武,隨隨便便一個在街頭雜耍的人拉出來,也是深喑兵道的,在這種環境裏成長起來的秦暮雪,自小沐浴著鐵銳兵氣,氣勢自是不在話下,她本人長的不怎麼好看,沒有柳纖纖的狐媚眼,沒有杜莞絲的風華色,沒有宋繁花的白皙臉,雖同是女兒身,可細細瞧去,總能在她的眉眼間看到英氣,這英氣不顯,可在她定定瞅著你的時候,宛若一柄利劍,不出鞘,卻傷人。
林哲濤原本要說的話戛地愕然止住。
秦暮雪儼然一副主人的語氣,從容淡定地說,“去吧。”
林哲濤隻好應一聲,下去了,在把韓廖、千姬、碧澀、無方、朱禮聰還有那麼多千左門的人放進來後,他即刻去找雲蘇,向雲蘇稟明這一切。
雲蘇在與傾心和彌月確定今日宴會的各項事情安排的情況,華子俊、裴津、武光三個人各自坐著,等傾心和彌月相繼彙報好情況下去,華子俊就站起身,走到高高的闌幹邊上,從上往下看那露天的千尺台場,看到場上湧了密密麻麻的人,一眼瞧去,遮雲蔽霧的,他抿了一下唇,轉身半個身子倚在闌幹上,衝雲蘇道,“這般興師動眾,你要為的那個女人來了沒有?”
裴津看一眼雲蘇,想到剛剛吃飯時雲蘇的不同尋常,支著額頭將話茬接過來,“早來了的,你沒發現?”
華子俊眨眼問,“來了?”
裴津道,“是啊,不就是那個宋繁花嗎。”
武光瞬間抬起了臉,看向雲蘇。
雲蘇淡淡地從筆筒裏捏出一根羊毛製成的筆杆來,蘸了墨汁,鋪開一卷白紙,垂眉作起了畫,他不理三人,三人自顧自地聊了起來,聊到一半,林哲濤敲門進來,對雲蘇低耳說了幾句話,雲蘇一聽,執墨的手一頓,他眯起眼,冷聲道,“千姬進來了?”
林哲濤小聲說,“進來了,是秦小姐讓放進來的,因為韓廖是杜小姐邀請來的好友,我沒法攔下。”
雲蘇冷漠地命令,“將她斬殺,扔出玉刹閣。”
林哲濤一臉為難地說,“有韓公子護著,怕是不好殺。”
雲蘇想到韓廖,默默地轉了一下眸子,他看著白色宣紙上畫到一半的畫,又提起羊毛筆,動手畫線,邊畫邊說,“韓廖那邊我會派人過去請來,你時刻關注千姬的情況,她敢進來,就讓她壯著肚子去入地府。”
林哲濤低頭應一聲,“好。”然後退身下去。
雲蘇繼續做畫,一口氣將畫畫完,他將羊筆擱下,用方正將畫紙壓住,站起身,去找杜莞絲。
杜莞絲和秦暮雪在一起,她們已經在南牆找到了宋繁花,宋繁花與姚宴江在一起,兩個人不知道在說什麼,笑聲不斷,杜莞絲和秦暮雪來了之後也加入了聊天的行列,也沒聊什麼,就聊宋繁花的發胖史,姚宴江對宋繁花的發胖史非常感興趣,一剛開始不敢說,後來看宋繁花並不介意,就很有興致地聊了起來,聊著聊著,就聊到了很多,比如說,吃什麼比較能長頭發,比如說,怎麼才能減肥……
姚宴江笑著說,“你這樣挺好的,不用減。”
宋繁花十分惆悵納悶地道,“我明明是受了重傷的嘛,按理說我會越來越瘦,怎麼就能越來越胖呢,這不符合邏輯啊,太沒天理了。”
姚宴江一臉隱忍笑意地問,“是韓稹給你治的病?”
宋繁花悶悶不樂地道,“是啊。”
姚宴江懷疑地說,“是不是他在給你治病的時候做了什麼?”
宋繁花猛地一驚,惶惶然地瞪大了眼睛,本想說一句不可能的,可想到上一次在衡州,她也是被雲蘇傷的差點兒掉命,韓稹用他的九方銀針給她治病,故意用最疼的手法紮她,紮的她心肝肺都跟著冒汗,這一次,他不會是又對她做了什麼吧?
宋繁花不想還好,一想就越覺得這個可能性最大,尤其後來,環珠和綠佩天天給她喝那什麼湯,說是養身體的,那到底是不是養身體的,大概隻有韓稹知曉了。
宋繁花忽然拍桌而起,怒道,“我要去找他,這個該死的龜孫子,竟然又背後坑我。”
姚宴江立馬拉住她,“怎麼說風就是風呢,你想找他也得等今天過罷啊。”
宋繁花一刻都等不了,可念及著要與杜莞絲一起彈江山笑,她認命地坐了下來,坐下來後氣火不散,咬牙磨拳道,“等我見著了他,我非得扒了他的皮!”
姚宴江看著她氣鼓鼓的臉,覺得可愛極了,伸手就想去摸摸,結果,還沒摸到,杜莞絲和秦暮雪走了過來,他十分遺憾地將手收回來,轉頭衝杜莞絲和秦暮雪打招呼。
四個人坐在一起,還沒說上一會兒話,雲蘇過來了。
姚宴江看到雲蘇,鼻孔哼一聲,拽住宋繁花的胳膊就要走。
宋繁花也不願意見到雲蘇,姚宴江一拽她就跟著起身了。
雲蘇看著姚宴江和宋繁花從他身邊走開,麵色無漾,一點兒反應都沒有,他隻是衝杜莞絲說,“韓廖進來了,你去把他帶過來,今天你要彈琴,我作東陪他。”
杜莞絲笑道,“好。”
宋繁花往後走的步子一頓,她扭頭問,“韓廖來了?”
雲蘇沒應,杜莞絲答了一句是,宋繁花即刻就不走了,她衝杜莞絲說,“我與你一起去。”
杜莞絲想說好,雲蘇卻是冷然無波地丟一句,“一個人去。”
杜莞絲一怔,片刻後衝宋繁花吐吐舌,去找韓廖了。
雲蘇對秦暮雪說,“你去跟華子俊他們呆一塊兒,那裏視線寬,能看的遠,也與琴樓極近,一抬眼就能看到莞絲彈琴的,別到下麵跟不三不四的人混一起。”
秦暮雪看著雲蘇,總覺得他後麵那句話是衝著宋繁花去的,剛在飯廳,他就對宋繁花很刻薄,如今,似乎越發刻薄了,秦暮雪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她比雲蘇動情早,知道愛上一個人是什麼樣的反應,什麼樣的心情,什麼樣的感覺,一個人若對一個人不在意,不會時刻掛在嘴邊說,哪怕是刻薄,那也是心有所屬的刻薄,專屬一個人的待遇,秦暮雪心想,還真是專屬一人的,雲蘇若真厭惡一個人,那是半眼都不帶一絲正瞧的,更不會多說一句話,哪怕是刻薄的話,那也是不屑出口的,尤其,他從未對一個女人這般過。
秦暮雪笑了笑,站起身,說,“好。”經過宋繁花身邊的時候,多看了幾眼,心裏暗道,雲蘇原是喜歡這種白白嫩嫩的女子的?
姚宴江覺得今天的雲蘇麵目實在是可憎,他沒好氣地衝雲蘇道,“什麼叫不三不四?你在說我,還是在說宋六?”
雲蘇沒什麼情緒地說,“你也上去。”
姚宴江才不聽他的呢,他若上去了,又讓他逮著機會欺負宋六?姚宴江扯住宋繁花的手臂,對她說,“你跟我一起上去,上麵看的遠些。”
宋繁花原是想拒絕的,上麵是雲蘇的地盤,她上去幹嘛,可想到上麵視線看的遠,她大概能看到段蕭,就點了點頭,說,“好。”
她說好了,雲蘇卻不同意,他看著她,十分嫌棄地道,“你憑什麼資格上去?”
宋繁花一噎。
姚宴江怒聲說,“憑她是我朋友行不行?”
雲蘇說,“不行。”
姚宴江氣道,“你非要針對宋六是怎麼回事?你可答應過我的,不殺她。”
雲蘇一雙俊美琉目落在宋繁花的臉上,慢慢地出聲說,“不殺她。”
姚宴江哼道,“再信你一次。”他鬆開宋繁花的胳膊,對她說,“我帶你去琴樓,琴樓的視線也高,看的也遠,你可以先在琴樓等莞絲,也順便先熟悉一下琴樓的格局,那裏有廂房的,你到那裏休息會兒,等英雄大會開始了,你再彈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