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申完以後,他才邁開大步,向院外走去,去給閨女攢嫁妝。
宋閱背靠著病床,看著窗外,聽見門口有響動,轉頭看過去。
空氣寂靜,鵝黃色的光將斑駁的窗戶割裂,一道一道。
“你、怎麼來了。”宋閱細細小小的問。
她抬頭,凝視著三尺開外的少年,因為姿勢,或許是因為時間,少年與去年相比,似乎已經高出個頭的距離。
三月春風忽至,他穿一件寬大的校服,發簾微微擋住左側眉眼,眼尾狹長,整個人精致又深沉。
楚蕤的腳步一頓,他慢慢靠近她,然後在她的床頭坐下。
伸長胳膊去摸她的額頭,宋閱下意識的躲了躲。
楚蕤的眸光不明,“別動。”
哦……宋閱接收到這個信號。
微微冰涼的手指碰到她的額間,冷意從額上向下滲透。
宋閱略垂了眉眼。
楚蕤很快收回手,聲音溫柔又纏綣,“嗯,退燒了。”
聽著他漸漸平緩的呼吸,宋閱恍然有一種錯覺,似乎……他很在乎她。
“怎麼了,真的傻了。”低沉溫和的嗓音又響起,宋閱察覺到他聲音裏打趣的笑意。
她微仰頭看他。
楚蕤臉上是她常見的笑意,透徹又幹淨,像是七月的風,能掃盡空氣裏的灼熱感。
宋閱的喉頭開始蠕動,手心發熱,“你怎麼不上課。”
“我來看看你。”楚蕤說。
手壓在被角上,和冷空氣接觸,宋閱心裏的煩悶稍減,“那你看完了,可以走了。”
楚蕤的喉間發出一陣顫動。
宋閱不滿的盯著她,可是她體弱病虛,平時凶巴巴的眼神,此時也變成楚楚可憐。
楚蕤看她,她的睫根水潤,杏眼微纏,唇色淺淡,心開始發糾。
他給她壓了壓被子,聲線很平,“我來守著你。”
宋閱偏了偏頭,避開他的視線,“我不用人守。”
楚蕤輕笑了聲,不為所動,“你可以說你不用人守,但我一定要守著你。”
守著你從如瀑黑絲到皚皚白發,守著你從年輕容顏到朽朽暮年。
這輩子,我要來守著你。
宋閱看著窗戶外麵倥傯的樹木,她沒注意到少男此時的眼光有多亮,多堅定。
半響過去。
宋閱終於轉回了頭,視線剛剛碰到楚蕤的目光,她嗖的一下避開。
“我要睡了。”
“嗯,你睡。楚蕤依舊紋絲不動。”
宋閱心頭百味陳雜,她忽然問,“二飛他們呢。”
“他們要上課。”
他們……要上課。
宋閱心裏細細品味,雙眼直視著他,問,“那你呢,你怎麼不上課。”
楚蕤的目光不躲不閃,“我上不上都是楚蕤。”
言下之意,我上不上課,我都是學霸。
莫名其妙的,宋閱的心情變差,原來……因為上課不重要……他才來守著我的。
宋閱縮進被子裏,把頭蓋得嚴嚴實實,黑暗頓時來臨。
半響,一到很小很小的聲音響起,“那個圓圓怎麼樣啊。 (慕.音.団.懟) ”
楚蕤沒聽清楚,微微靠近了點,“你說什麼?”
宋閱皺緊眉頭,支支吾吾半響,閉上了嘴巴。
他喜歡誰其實也……沒太大關係,畢竟他不管喜歡誰,也是把她當老大看的吧。
不然就不會來守她了吧。
想到這兒,宋閱雙手抓住被子,慢慢露出了頭。
楚蕤看著她的動作,唇角微微上揚起來。
宋閱的眼睛水汪汪的,眼仁漆黑,盛著一汪水銀。
他聽見她說,“楚蕤,我祝福你。”
祝福我……楚蕤擰著眉頭,不解的看她。
宋閱說完又閉上了眼,埋頭進被子裏。做老大的要寬容大度,小弟有喜歡他青梅的自由。
楚蕤眉頭皺緊,盯著宋閱想了半天,也沒有思考清楚,也就暫時放下宋閱的這句話,
生病的人,腦子是真的有病。
楚蕤的眉皺皺的,彎彎曲曲的像一條小青蟲。
電光火石之間,他忽然想到了前天在辦公室聽到的響動,當時以為是風聲吹動了門扉,現在……
他看著把自己捂在被子裏,蜷縮成小小一團的宋閱,心灘成一團爛泥。
大膽的猜測在腦子裏振聾發聵。
莫非……
如果是這樣,那宋閱這幾天莫名其妙的情緒就有了解釋。
喉頭不停的在蠕動,他用手撩了撩淺白色被單。
“幹嘛啊。 (慕.音.団.懟) ”宋閱的聲音在從被子裏傳來,有些嗡嗡的。
心跳愈來愈額澎湃,楚蕤聽見大海的咆哮,山川的傾倒,最後又慢慢演變成蝶亂花叢,春風林林。
他聽見自己在問她,“你那天聽到了。”
宋閱攥著被角的手指僵硬著,好半響以後,她又努力的向裏麵拱了拱,把自己藏的更嚴實。“嗯。”
楚蕤的心漸漸發涼,因為聽到了,可她對他沒有男女之情,所以對他唯恐不及。
寒冰利刃裹了心,戳了肺。
楚蕤最後還想讓自己自己死的更徹底一點,“那你是怎麼想的。”
聽見楚蕤這樣問,宋閱吸了吸鼻子,怎麼有這麼壞的小弟呀,明知道老大心酸,還要逼著她祝福她。
她悶悶的應了聲,“祝你們百年好合。”
“祝……你們?”
“嗯,你和那啥圓圓。”宋閱沒什麼興致的說。
心頭一團亂麻,楚蕤看著拱成一團小山包的宋閱,有些奇怪的問,“關圓圓什麼事。”
宋閱這下被氣急,有些憋不住,她猛地掀開被子,一張臉因為空氣不長而有些嫣紅,柔軟的栗色長發亂糟糟。
“你別欺人太甚啊,楚蕤,我知道你喜歡圓圓,你夠了啊。 (慕.音.団.懟) ”
她指著他,憤憤的說。
喜歡……圓圓。
楚蕤舔了一下唇,抓住宋閱在空氣中比劃的手指,心間燥熱一片。
宋閱不開心的瞅著他。
楚蕤卻驀地笑了,他湊近宋閱,微涼的唇劃過她的耳垂,宋閱聽見他含笑的聲音。
“不喜歡圓圓,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