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娘坐在東稍間臨窗的大炕上作針線。
不時抬頭,順著撐起的支摘窗能看到窗外月洞牆旁剪過枝的冬青樹。
成王府的世子魏翰正帶著魏侗蹲在冬青樹下鬥蛐蛐。
舞勺之年的魏翰身量瘦高,身穿織金穿花百蝶大紅箭袖,外罩石青排穗褂,額間戴著嵌寶金抹額,腳下登著青緞粉底小朝靴,鬢若刀裁,眉如墨畫,與魏侗站在一處,叔侄長得極為相似。
魏翰雖年長,輩分卻低,要管魏侗叫小叔叔。
魏翰很有耐心,帶著稚嫩的魏侗沒有絲毫的不耐煩。
筠娘看著魏侗無意識落在地上沾染了灰塵的衣擺,低聲叮囑竹月:“吩咐田氏一會侗哥玩夠了,回屋淨手換身衣裳在吃東西。”
“奴婢知道了。”竹月應聲而去。
這時康氏扶著蔡嬤嬤的手,笑吟吟地轉出月洞門,打窗前經過,不一時進了東稍間。
筠娘見了忙放下針線起身相迎,沒等她下炕,康氏已自顧自地上炕坐到了筠娘身邊。
她舒舒服服倚到大迎枕上,端起炕幾上的茶盞喝了口茶。
看向窗外,笑著隨口道:“弟妹用不著這麼親力親為,侗哥兒身邊有自己的丫鬟乳母,照顧不周的罪責,她們可承擔不起。”
筠娘聽著笑了笑。
宮嬤嬤也曾勸過她,寶兒身邊有她這個祖母還有靈兒,不用她過多惦記,但她還是盡了她應盡的心意。
筠娘複又拿起針線,輕聲道:“既然孩子在我身邊,我就要對他們負責,一時不聞不問,擅長揣測的丫鬟婆子見了,難免心生怠慢。”
康氏放下茶盞,歎息道:“你說的有理,像我們這樣的人家怕隻怕那起子歪了心的下人帶壞了哥兒。”
說到哥兒,康氏忽然想起什麼,指使蔡嬤嬤:“方才忘了吩咐,你再跑趟廚房讓她們多添一道鬆子桂魚,翰兒愛吃。”
蔡嬤嬤聞言老臉一紅,抬頭睃了眼笑意盈盈的世子妃,忍不住低聲道:“這裏畢竟是端王府,您未免也太隨意了些。”
康氏無所謂道:“你不去,我就指使弟妹的人去。”
蔡嬤嬤一愣,指使世子妃的身邊人豈不是更出格。蔡嬤嬤拗不過隻得出門去了。
筠娘抬頭看向窗外。
竹月與田氏低聲說了幾句,田氏的臉色立刻變得惶恐不安,連連低身賠禮。
竹月笑著勸了兩句,田氏的臉色這才好些,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扶起魏侗,細細撣去他衣擺上沾染的灰塵。
魏翰見了轉頭向窗內望過來。
母妃倚在大迎枕上吃茶說笑,臨窗作針線的小嬸嬸正抬頭看著他們,見他望過來立刻對著他客氣的笑了笑。
魏翰想了想,收起蛐蛐籠子,帶著魏侗進了月洞門內不遠處的書房。
一旁正說話的田氏和竹月看見忙跟了過去。
筠娘見了,暗暗讚歎魏翰的警覺機敏。
時下已是深秋,陽光再好,待久了也會身上泛起涼意,她怕年小的魏侗染了風寒。
不過片刻,庭院裏又恢複了安靜。
筠娘收回視線,吩咐甘露關了支摘窗。
一旁的康氏毫無所覺,她笑著拿起筠娘作的針線:“你這是給誰做的?”
筠娘笑道:“給母妃做一些小物件。”
康氏凝神看了看,筠娘的針線簸籮裏有錦緞抹額,有白綾襪子,果然都是些小物件。
康氏拿起一雙繡著小小蘭花的雪緞襪子愛不釋手:“這襪子可真漂亮,你心思倒是巧,誰能想到用白綾裏雪緞麵做襪子,摸上去柔滑看著也美觀,隻怕十分費事。”
筠娘拿著繡花繃子手下不停,道:“閑來無事做一做倒也還好。”
康氏看向筠娘精致的眉目,笑嗬嗬道:“那弟妹閑時也幫我做兩雙。”
筠娘笑著點頭。
剛回來的蔡嬤嬤聽見無奈地搖了搖頭。
康氏見了,囁嚅著強辯道:“我已經很收斂了,若不曾收斂就不隻是要兩雙了。”
筠娘聽了笑道:“我給嫂嫂多做幾雙。”
康氏有些不自在的描補道:“我與弟妹常來常往,弟妹不會因為這些小事與我計較的。”
筠娘微笑頷首。
這是計較不計較的事?就算投心對意也要把握分寸,您可是世家大族的姑娘,掌管著整個成王府的成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