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堔緊抿著唇,眼神冷峻,思考了片刻後,堅定的回答:“於爸爸而言,這隻是傷疤,而於死去的媽媽而言,這是一生的遺憾。”
說著,程堔又看了看花月安,“我並不在乎爸爸是不是認這個女兒,我知道並且承認她是我的妹妹,這就足夠了,而且她已經不需要程家的蔭佑了。”
“還有顏顧賢。他今天跪在這裏,是出於對一個長輩的尊重。作為一個晚輩後生,整件事本來就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所有對他的指責不過是遷怒。”
“最無辜的是小旌,是被我們強行拖來的。”程堔繼續說,“今天爸爸打了他,算我欠他的。”然後,他衝程旌豎起個大拇指,“小旌,哥哥愛你。”
至於最後的,程堔看向了古若塵。
古若塵的表情很糾結,他一直心疼的打量著程旌的傷口,臉上掛滿心疼。他一定在自責,讓這麼多的人牽連其中。
“似景對程家來講是個特殊的人,自從記事起,爸爸就更偏愛似景,完全不知道為什麼。”程堔歎口氣,“就算傷了自己,爸爸也不願傷害似景的吧,但爸爸知道不知道,正是為了回報這份恩情,似景究竟做了什麼嗎?你永遠都不知道,他的心裏埋了多少秘密,為了這一天,他承受了多少委屈。”
“爸爸,當初是您的錯,如今,卻讓我們這些晚輩後生,來為此埋單。爸爸,覺得這事真的可以發生嗎?”程堔最後問。
程頤一直沉默著,眼神冷峻,如同烏雲密集,努力積聚暴風雨來臨的力量,深不可測。
程堔知道,正是出於對往昔的虧欠,對他的內疚,程頤才會留下來聽他把這番話講完。
至於聽完後,程頤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他卻完全沒有底。
程旌見程頤停住了腳步,又聽完程堔的這一番話,小小的心髒裏湧動著壯士斷腕的豪情。
他推開古若塵,再次撲上前抱住程頤的腿,“爹地,大家都不快樂。我知道爹地把這件事藏在心裏,也不快樂,但這件事要是解決了,大家就都開心了,不是嗎?”
“我也不覺得月安需要回到程家,需要程家來光耀門楣,她現在跟顏顧賢在一起,已經很幸福了,沒有必要在錦上添花了。”古若塵走上前,將顏顧賢拉起來,“以前我也懷疑過,但現在,我已經完全沒有疑問了,他們會很幸福很幸福,讓所有人都羨慕的幸福。”
說著,古若塵牽起花月安的手,鄭重的將她的手放進顏顧賢的手裏,“當時沒有祝福你們,現在,我該以什麼身份來祝福你們呢,就代表我自己好了,祝你們的幸福。”
然後,他瀟灑轉身,腳底生風,幾步便躍過程旌,到了程頤的麵前,“舅舅,結果已經不再重要了。我跟媽咪最初也是最根本的目的,是讓舅舅知道,舅舅曾經錯怪過一個人,那個人是清白的,僅此而已。事到如今,舅舅的心裏已經對此事有過定奪,這就足夠了。我想月安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程頤垂著眸,臉色越來越難看。
這麼多年,他當然思考過當年的事情,這樣一隻活躍在商業街屹立不倒的狐狸,豈能一直被人蒙住眼睛?
當年的確是太憤怒而失去了理智,但後來一直沒有提及此事,完全是因為心裏有愧。
這是他的傷,他的疤,輕輕一碰就會疼,儼然成了他的雷區。
沒想到今天這幾個不知道死活的後生,竟然給他演了這麼一幕!
完全沒有給他台階下!
尤其是古若塵,話說的這麼好聽,可放在眼下這場合,這場麵,完全就是沒有給他任何的退路。
“似景,我不喜歡別人跟我耍心機。”程頤終於開口了,“而且這件事,也不像你能做出來的,實在太沒有技術含量。恭喜你們,很順利將我激怒了。”
“舅舅,這事在我心裏裝了很久,但一到了關鍵時刻,我便緊張的有點不知所措,才做出讓舅舅生氣的事。”古若塵解釋,“我最近腦子有點混沌,確切的說,近來一直都很混沌,有時候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要是做了什麼冒犯舅舅的事,還望舅舅大人不記小人過,別放在心上。”
程頤陰鷙著臉,認真的看了古若塵好一會兒,才別過視線,繞過程堔,轉身望向立在房間裏有些手足無措的花月安。
花月安跟莫離真的很像。
自從程頤知道花月安這個女孩子,基本上就斷定這是莫離的女兒,也猜到了這麼些年,程玫背著他究竟做了什麼。
隻是,每次想到那張臉,他的心裏便會愧疚疼痛,為了不讓自己痛,他便強迫自己放下這個現實。
感受著四處傳來的灼灼的目光,有期待、有渴望、有惶恐,但沒有憎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