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驚!除了這個字眼以外,我找不到更適當的形容詞,來形容我的心情了。
七月三十一日星期一,我的身體在工廠內工作,但腦子裏隻有那本筆記簿裏的事,裝不進別的東西。
昨天晚上在荒川河堤的目光燈下,看那本筆記簿的內容時,我的心裏一直期待不要看到“我殺死了山內”這樣的句子。
正是因為那句話,我今天才會變成這樣。鐵棒打爛山內頭顱的那一刹那,我的生命也停止了。我在絕望之中,認識到自己是怎麼樣的人,也知道自己應該活下去。我對“逃避記憶”這句話的真正意義,有了更深刻的領悟。
我的過去,藏在那本灰色封麵的筆記簿裏。我從筆記簿裏,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有那樣的過去。我一個人獨自在飄著小雪的黑暗山路上行走的記憶,是殺了人之後的記憶嗎?
屬於我個人日記的那一部分,在要去殺井原的前一天結束了。接下來存在我腦子裏的記憶,是後來我在高圓寺的公園醒來以後的事。這中間發生的事,是我現在還無法明白的事。
我的日記的結束日期是三月十六日,在高圓寺的公園醒來的時間是三月十八日下午。從日記的內容來判斷,十七日那一天的深夜,我應該去了銀座,可是我卻想不起來那時的情形。從十七日深夜至十八日下午的這十幾個小時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午休的時間我也沒有去吃飯,隻是抱著膝蓋,坐在寄物櫃室裏想事情。我推測:
十七日的深夜,我把鐵棒藏在上衣裏,來到“濱野”的附近,並且坐在咖啡館裏,從窗戶注意日本料理餐廳“濱野”的玄關動靜。井原的那輛豐田皇冠的車子沒有出現,他喝得心滿意足地出現在“濱野”的門口時,神情並沒有任何奇異之處。我下定決心,偷偷地跟上去。終於等到他相同伴道別,獨自走進一條幽暗的巷子裏。我的手握緊鐵棒,慢慢靠近他的背後。但是……這是一個陷阱。在我靠近井原之前,井原的保鏢已從我的背後攻擊,用大袋子把我罩住。
我試著以這個推測,來喚起我的記憶。如果記憶中空白的部分真是那樣,恐怕照子也被利用了。或許井原早已知道照子與我交往,便利用照子,故意傳遞訊息給我,讓我踏入他的圈套。但是……會不會照子根本就是井原的爪牙呢?現在無法弄清楚這件事了。或許是我辜負了照子的情意,照子在不能諒解我的心情之下,成為井原對付我的工具。
在不忍池畔,照子閉起眼睛,希望我親吻她的時候,我沒有親吻她。或許這就是照子成為井原打擊我的導火線。但是,真的會這樣嗎?
還有,井原為什麼不殺我呢?他可以讓我死,卻隻把我丟在高圓寺公園的長椅子上。
是因為他不想在五月三十一日以前,發生會引起警方注意的事端,所以我才能撿回一條命嗎?那時他走入銀座陰暗的小巷裏,目的就是為了引我入殼,並且不管背後發生了什麼激烈的爭鬥,都不回頭看一下,以事下關己的態度,離開那裏。
井原的目的會不會隻是要讓我喪失記憶?為的又是什麼呢?或許,他本來隻是想教訓一下我,卻無意中讓我喪失記憶?
總之,現在我已經了解很多以前想不通的問題了。例如車子的問題。因為在遭受暴力毆打,失去記憶之前,我把自己的車子停在附近的停車區,難怪在高圓寺公園醒來時,會一直認為自己的車子就停在附近。這是潛意識的問題。
還有,找到墨田區九廣的房子時,雖然在雜草叢生的院子地上,發現輪胎的痕跡,卻看不到車子蹤影,原因便是三月十七日的深夜,我開車到銀座,並且把車子停放在停車區裏了。那輛車子現在當然不會還在銀座那裏了,不是已經被拖吊到新橋或品川附近的警察局後院,就是已經被井原的保鏢給處理掉了。可是,再怎麼說我都是個殺人犯,不可能跑去警察局找車子。我曾經想去杉並警察局找車子,幸好沒有去。
昨天晚上看完筆記簿的內容後,我小心地不被附近的鄰居發現,躡手躡腳地回到竹林中的房子,在沒有開燈的情況下,打開房子裏的每一個抽屜,並且在最下麵的抽屜裏,找到一個裝著三十萬圓的信封。
心中暗自計算一下,果然符合我從山內的錢包裏拿走的數字。我從山內的錢包裏拿走的,是四十七萬圓。而我在公園醒來時,身上皮夾裏的錢是七萬圓,鈔票上的褐色汙點,是血的痕跡。這是昨天晚上才想通的。買散彈槍的時候花了十萬圓,再加上從抽屜裏找出來的三十萬,正好是四十七萬。那一段時間的生活費,是我以前的積蓄,到了三月十七日這一天,正好用完。
筆記簿裏除了用訂書機訂著的千賀子日記外,還有井原家的簡單位置圖,和從雜誌上剪下來,摺成四四方方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沒有任何說明文字,隻有一張如千賀子的日記裏所描述的臉部特寫。額頭有點禿,瞼嚨滿寬的,胖胖的圓瞼,有雙眼皮的大眼睛,鼻頭大大的,刮過胡須之後的胡青痕跡很明顯,頭頂的頭發已經稀疏。乍看之下,這是一張有點滑稽的臉,再看之後,覺得這張臉的表情色迷迷的。雖然是一張喜劇演員般的臉,但卻隱隱透露著殘酷的凶狠之相。